第1章 第三节:盐贩血溅郑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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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符元年,曹州城外,秋)冷雨抽打着青石路面,溅起的泥水混着血珠,在濮州刺史衙门前的石阶上蜿蜒成河。

黄巢攥着那半张被雨水泡烂的《平籴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刚从长安狼狈归来,那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还沾着贡院外的泥点,此刻却被另一种更滚烫的液体烫得发颤——是他表哥王二狗的血。

“给我打!

往死里打!”

衙门前的高台上,濮州刺史郑某披着猩红的官袍,靴尖踩着王二狗的后颈。

这个肥头大耳的贪官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笑里藏刀地看着台下被按在地上的盐贩:“敢私贩官盐?

敢抗税?

真当本官的刀是吃素的?”

王二狗的脸被按在泥水里,嘴里还在含糊地吼:“郑剥皮!

你加了三次盐税!

一斤盐要五十文!

百姓活不下去了!

你搜刮的盐税,够买多少良田?!”

“反了!

反了!”

郑某一脚踹在他后脑勺上,佛珠珠子滚落在地,“给我割了他的舌头!

让他知道,跟本官叫板的下场!”

两个衙役狞笑着扑上去,其中一个正是三个月前勒索王二狗不成、被表哥用扁担抽过的李二狗(跟王二狗同名,却仗着是刺史远亲作威作福)。

他手里的铁钳烧得通红,在雨里冒着白气,对准王二狗的嘴就戳——“住手!”

黄巢的吼声像惊雷劈进雨幕。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青布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怀里的《平籴策》碎片随着动作飘落,混着雨水粘在泥地里。

郑某眯起眼,认出了这个几次落榜的盐商之子,嘴角撇出一丝嘲讽:“哟,这不是咱们曹州的‘大才子’黄巢吗?

从长安考中状元回来了?

怎么,还穿着这身穷酸衣裳?”

围观的百姓不敢作声。

他们认得黄巢,知道这个书生心善,前几年还帮着佃户写过状子告过地主,却被县衙打了二十大板。

此刻见他敢跟郑刺史叫板,有人悄悄拽他的衣角:“黄书生,快走吧!

郑剥皮杀人不眨眼的!”

黄巢没动。

他盯着高台上被按在地上的表哥,王二狗的额头磕在石阶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里,却还在挣扎着朝他喊:“巢儿!

别管我!

快跑!

这世道……没道理可讲……道理?”

郑某像听到什么笑话,用靴尖挑起黄巢的下巴,“你跟本官讲道理?

你那策论写得再好,能换得动本官库房里的金砖?

能让你这盐贩子表哥不被割舌头?”

他突然压低声音,唾沫星子喷在黄巢脸上,“告诉你,上次你托人递的《平籴策》,本官用来垫了夜壶——书生的墨水,还不如茅厕的石头管用!”

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黄巢天灵盖上。

他想起长安贡院外新科进士的嘲笑,想起京兆尹管家把他的策论扔进粪坑时的嘴脸,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咱巢家要出个清官”……原来他引以为傲的笔墨,在这些贪官眼里,真的连粪土都不如。

“郑大人!”

黄巢猛地拨开他的靴尖,声音因为愤怒而发哑,“表哥私贩盐,是你盐税太重逼的!

百姓连盐都吃不起,你却在这儿搜刮民脂民膏!

你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吗?

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

“朝廷?”

郑某笑得更欢了,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刀,刀鞘砸在黄巢脸上,“朝廷的俸禄?

本官的乌纱帽?

都是靠这些盐税换来的!

你个落第书生懂个屁!”

他挥刀指向王二狗,“今天就让你看看,跟本官作对的下场——李二狗,动手!”

铁钳再次逼近王二狗的嘴。

王二狗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衙役的手,朝着郑某就扑过去:“***祖宗!”

郑某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佩刀“当啷”落地。

李二狗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铁棍,朝着王二狗的后脑勺狠狠砸下去——“噗嗤!”

血花溅得比雨丝还高,染红了郑某的猩红官袍,也溅在黄巢的青布长衫上。

王二狗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砸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

手里攥着的半块盐砖(他被抓时藏在怀里,想留给瞎眼老娘的)滚落在黄巢脚边,沾了泥和血。

“表哥——!”

黄巢的声音劈了叉。

他扑过去抱住王二狗的尸体,手指摸到那温热的血,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身都在抖。

“还有气吗?”

郑某踹了王二狗一脚,见没反应,不耐烦地挥挥手,“拖去城门挂着,让那些私盐贩子看看,这就是抗税的下场!”

他转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黄巢,用刀鞘戳了戳他的脊梁骨,“黄巢,你不是想讲道理吗?

这就是本官给你的道理——盐商之子,落第书生,也配跟本官谈‘均平’?

给我滚!

再让本官看见你,连你一起挂城门上!”

衙役们哄笑着围上来,要拖走王二狗的尸体。

黄巢死死抱着表哥的腿,指甲抠进冰冷的尸体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放开!”

一个衙役抬脚就朝他胸口踹——“砰!”

黄巢被踹得飞出去,撞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喉头一阵腥甜。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另一个衙役按住肩膀,脸被强行按在王二狗流出来的血里。

“尝尝你表哥的血!”

衙役狞笑着,“黄书生,这滋味怎么样?

比你的墨水好喝吧?”

咸腥的血糊住了他的嘴,也糊住了他的眼。

透过血色朦胧,他看见郑某转身进了刺史府,猩红的官袍下摆扫过台阶上的血珠,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看见李二狗捡起地上的盐砖,用脚碾成碎末,还往上面啐了口唾沫。

他看见围观的百姓里,有人捂着脸哭,有人低着头抹泪,却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他们的眼里,只有恐惧。

“均平……”黄巢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血和泪一起从眼角滚落,“这世道……哪有什么均平……”他想起自己三次落榜的试卷,想起被扔进粪坑的《平籴策》,想起表哥临死前的眼神,想起瞎眼老妇摸他脸时说的“要均平”……那些被他奉为圭臬的“道理”,在这一刻碎得像被碾烂的盐砖。

“拖走!”

衙役们架起他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往城外拽。

路过城门时,他看见王二狗的尸体被倒挂在门楼上,舌头被割了一半,血淋淋地垂着,旁边贴着一张告示:“私盐贩子王二狗,抗税拒捕,斩立决——濮州刺史郑某示。”

雨还在下,打在王二狗的尸体上,也打在黄巢的脸上。

他突然不再挣扎了。

被扔进乱葬岗时,黄巢没有哭。

他看着表哥的尸体被扔进尸堆,看着野狗在不远处流着口水,突然笑了。

笑声在雨里听起来像哭,又像某种野兽的嘶吼。

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张被血浸透的《平籴策》还在。

上面“均平”两个字被血泡得发胀,像两只瞪圆的眼睛,盯着他,也盯着这吃人的世道。

“郑剥皮……”黄巢从尸堆里爬起来,青布长衫被撕得破烂,沾满了血和泥,眼神却亮得吓人,“你说我是落第书生?

你说我是盐商之子?”

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碎骨,在掌心划了道血口,血珠滴在《平籴策》的碎片上。

“你说我的墨水不如茅厕的石头?”

他朝着濮州城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吼,声音穿透雨幕,震得树上的雨水簌簌往下掉:“那我就用刀!

用你们贪官的血!

写一篇新的策论——一篇写给天下人的策论!”

吼完,他转身走进茫茫雨幕,背影不再是那个落魄的书生,而是一头被激怒的狼。

手里的碎骨被攥得死死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在泥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线——像一道未干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