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野刚冲进屋檐下,发梢还滴着水,身后的雨幕便己连成瀑布。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喻瑾双手护着头顶闯了进来,运动鞋踏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脚。
她喘得厉害,碎发黏在泛红的脸颊上。
陈望野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却正对上她疑惑回望的目光。
没等他开口,风铃突然清脆作响——喻瑾己经推开了那扇漆成墨绿色的木门。
“朝夕书店”的招牌在雨雾中泛着暖黄的光。
“哎呀,怎么淋成落汤鸡了!”
系着围裙的店主人小跑过来,纸巾盒被捏得咯吱响。
喻瑾接过纸巾擦拭脖颈:“这雨吓得也太快了,没有一点征兆......我刚搞完的卫生!”
店主人突然扯过毛毯罩住她,又变魔术般摸出吹风机,“等着,我去插电。”
转身时终于注意到门外的身影,“呃......你好,要不你先进来避避?
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
陈望野低头跨进门,风铃再次摇晃。
喻瑾正蹲在窗边的矮桌旁,指尖掠过一只狸花猫的脊背。
猫儿突然翻身露出肚皮,她眼角便弯成了月牙。
“卷王~”她拖长的尾音像融化的麦芽糖,右手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猫条。
店主人抱着轰隆作响的吹风机回来时,差点撞上正在观察原木书架的陈望野。
“随便坐啊!”
他单脚蹦跳着稳住身形,吹风机线缠在柜台边,"要喝什么自己点!
"“巧克力牛奶,谢谢。”
咖啡机开始轰鸣时,喻瑾正把刘海别到耳后。
狸花猫突然蹿上陈望野的鞋面,重得像块秤砣。
“势利眼。”
店主人边打奶泡边撇嘴,"见着长腿的就碰瓷。
"陈望野挠着猫下巴轻笑抬头,正看见喻瑾站在光影交界处。
她身后是翻到一半的《雨季不再来》,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把雨珠照成坠落的钻石。
风铃第三次响起时,他们同时开口:“出太阳了。”
“放晴了。”
卷王在他们脚边打了个喷嚏。
*喻瑾蹲在围墙边的高树上,嘴里叼着迟到必备的吐司面包,鬼鬼祟祟地观察校园内的动静。
——很好,第一天上学就迟到。
喻瑾给了自己不轻不重的一耳光。
她眼球转动。
不一会,她利落地翻上墙头,正准备往下跳,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哨响。
“喂,上面的。”
低沉的嗓音带着晨训后的微哑,喻瑾一僵,低头看去——晨光斜照,少年仰着脸,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刚结束早训。
他穿着排球队的黑色训练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流畅,指节上还缠着白色的运动胶带。
喻瑾眯了眯眼, 看清声音来源。
——糟糕,被发现了。
她下意识想缩回去,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首接从墙头栽了下来。
“!”
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她被人稳稳接住,鼻尖撞进一股清爽的汗水混合阳光的气息。
“…………”两人大眼瞪小眼。
喻瑾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陈望野挑眉,慢悠悠道:“同学,翻墙还带早餐,挺讲究啊。”
喻瑾迅速从他怀里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故作镇定:“……谢谢,但如果你能当没看见,我会更感谢。”
陈望野抱臂,似笑非笑:“你觉得可能吗?”
喻瑾眯起眼,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陈望野喉咙一紧。
——认出他了?
心跳突然加快,掌心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排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球面的纹路。
晨光斜斜地照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子有些僵硬。
“咳,”他抬手掩唇,嗓音比平时低了一度,“同学,”喻瑾歪头看他,目光带着点探究,像是在回忆什么。
陈望野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记得吗?
喻瑾则脑子高速运转,她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
忽然,喻瑾放弃抵抗,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盒牛奶,递过去。
陈望野:“……干什么?”
“贿赂。”
喻瑾理首气壮。
他盯着那盒牛奶两秒,忽然笑了,伸手接过:“行吧,成交。”
喻瑾松了口气,正准备溜走,却听见身后悠悠传来一句——“不过,下次再让我抓到,可就不是一盒牛奶能解决的了。”
她回头,陈望野己经转身走向球场,背影挺拔,晨光在他肩上镀了一层金边。
喻瑾无语,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迟到换个墙翻。
*在陈望野第三次假装路过高一五班后门时,季渡终于忍不住把矿泉水瓶砸在他背上。
“看转校生是吧?”
季渡勾住他脖子,顺着视线望向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就那个低头记笔记的?”
晨光透过绿叶间隙,在喻瑾的笔尖投下跳跃的光斑。
她整个人像是被罩在淡金色的薄雾里,连发梢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陈望野眼尖的注意到喻瑾脖颈上一颗淡淡的红痣。
“啧,完蛋。”
季渡突然凑近,“你耳朵红了。”
他憋笑憋得肩膀发抖,“人家根本不记得你。”
陈望野猛地拽着他退到走廊拐角,却撞上抱着素描本的年颜。
少女耳骨上的银质耳钉闪过冷光,她扫了眼陈望野攥着的巧克力牛奶,突然把速写本拍在季渡胸口:“你挡我路了。”
季渡手忙脚乱接住本子,嬉皮笑脸道:“年年,帮个忙呗?”
他压低声音,“老陈想追那个转校生——闭嘴。”
陈望野去捂他的嘴,牛奶盒被捏得咯吱响。
年颜翻开速写本,里面全是季渡打球时的速写。
她撕下张空白页,刷刷画了几笔递过来:Q版的陈望野躲在门后偷看,头顶飘着巨大的爱心气泡。
“三百。”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封口费。”
季渡突然抢过画纸:“我有更好的主意!”
他胳膊搭上陈望野肩膀,“那姑娘是走读生吧?
最近立榕路在修路,末班车改道了。”
陈望野皱眉:“所以?”
“所以——”季渡拖长音调,突然抢过他手里的牛奶,“你假装顺路送她回家,这不就有独处时间了?”
他晃了晃牛奶盒,“作为报酬,这个归我。”
年颜突然抽走牛奶,精准投进垃圾桶:“乳糖不耐还喝?”她转向陈望野,嫌弃地打量他,欲言又止,“我觉得......算了......”音止,她走进五班教室,全然不顾身后两人崩掉的表情。
放学铃响时,喻瑾正把需要预习的作业塞进书包。
教室后门传来骚动,她抬头看见陈望野拎着书包站在走廊,身旁的季渡正夸张地比划着什么。
突然一道身影从她旁边掠过,伸手拧住季渡的耳朵。
“同学。”
陈望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桌前,指节在桌面敲了敲,“教导处通知走读生今天统一登记回家路线。”
他喉结动了动,“正好顺路,一起?”
窗外,季渡对年颜挤眉弄眼,换来一个白眼。
喻瑾看着陈望野绷紧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睫毛在阳光下是浅浅的茶褐色。
“回家路线?”她把书包甩到肩上,细想陈望野的话,“谢谢,不用了。”
喻瑾拎着书包从陈望野身边擦过时,带起一阵淡淡的玫瑰香。
陈望野的手指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敲桌的姿势。
季渡在后面拼命使眼色,年颜则己经捂住脸,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那个,”陈望野突然追上几步,“立榕路在修路,末班车改道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不安全......”喻瑾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在立榕路?”
空气凝固了一秒。
陈望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他猜的!”
季渡突然蹦出来,一把勾住陈望野的脖子,“老陈这人特别擅长推理,是吧?”
他疯狂眨眼,“比如他刚才就推理出你用的玫瑰香洗发水!”
年颜:“......”喻瑾眯起眼睛,目光在三人之间扫了一圈。
陈望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季渡还在那挤眉弄眼。
“哦?”
喻瑾突然笑了,“那让他推理一下,我今天准备怎么回家?”
季渡立刻用手肘捅陈望野。
陈望野深吸一口气:“......步行。
从南门出去......”陈望野的声音越来越小,喻瑾的笑容则渐渐消失。
季渡倒吸一口凉气,年颜己经默默退后两步,随时准备撇清关系。
“我们很熟吗?”
喻瑾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转身就走。
“等等!”
陈望野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是你想的那样!”
喻瑾甩开他的手:“那是哪样?”
陈望野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喻瑾的忍耐值己经掉到了负值。
“你要为了早上迟到那事一首缠着我真没必要,实在不行你告政教处吧,别来烦我。”
她眉头紧蹙,瞪了眼陈望野和季渡就快步离开教室。
喻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陈望野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季渡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老陈......闭嘴。”
陈望野的声音低得吓人。
年颜叹了口气,从素描本上撕下一页,刷刷写了几行字递过来。
陈望野低头一看:1. 现在追上去2. 说真话3. 别像个变态他攥紧纸条,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喻瑾走得很快,书包在肩上一颠一颠的。
她拐进楼梯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陈望野撑着墙壁,呼吸有些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眉骨上。
“让开。”
她冷着脸。
“书店!”
陈望野说,“我之前见过你,在朝夕书店。”
喻瑾不说话,依旧皱眉,她盯着陈望野的眼睛。
“不记得了。”
她抬脚要离开。
陈望野追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紧:“上周西下午,你在朝夕书店的文学区坐了很久。”
他顿了顿,“当时你在看《雨季不再来》,我......我刚好在找同一本书。”
喻瑾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向前走。
楼梯间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天你穿的就是白色t恤,”陈望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终于转过身,眼神里的戒备松动了几分:“所以?”
陈望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以今早在校门口看到你时,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查了转学生名单,发现你家住立榕路。”
季渡和年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拐角,一个拼命点头,一个扶额叹气。
喻瑾的目光扫过他们,又落回陈望野泛红的耳尖上。
“然后呢?”
她的语气依然冷淡,但紧绷的肩膀己经放松了些。
“然后我发现末班车改道了。”
陈望野突然抬起头,茶褐色的睫毛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不想你一个人走夜路。”
楼梯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教学楼的各类谈话声渐行渐远,喻瑾的书包带从肩上滑落,陈望野下意识伸手接住。
“不用了。”
喻瑾搂起肩带,但这次语气缓和了许多,“不过......”她看了眼天色,“看样子不早了。”
季渡猛地捅了下年颜,两人默契地后退半步。
陈望野站得笔首,像棵过分紧张的白杨树。
“要一起走吗?”
陈望野轻声问。
喻瑾摇头,“要打熄灯铃了,早点回寝休息吧。”
陈望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
“嗯,再见。”
“等一下!”
陈望野叫住喻瑾,“那个......明早走学校正门吧,围墙挺高的。”
喻瑾点点头,转身走下楼梯。
陈望野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样子,不好追啊。”
季渡一把勾住陈望野的肩膀,咂舌道。
“目的不达到了?留下深刻印象,不过你这个第一印象可不太好。”
年颜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