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在典当行当学徒,被老板骂“瞎眼废物”。她低头不语,
掌心却浮现出客人旧书里的百年影像。当晚,她用全部积蓄换下那本破书。
古玩街群嘲:“顾瞎子又当冤大头了!”直到拍卖会上——赵世坤天价拍下《秋山萧寺图》,
满座喝彩。顾晚平静举牌:“赝品。”全场哄笑时,
她放出红外扫描结果:“宣纸纤维含现代漂白剂,墨色无包浆渗透。
”赵世坤脸色铁青:“你算什么东西?”顾晚翻开那本破书,
内页夹着真迹残页:“真品在我这,起拍价……一亿。”枯木龙吟,满场死寂。
---雨下得毫无章法,豆大的雨点砸在“恒昌典当行”斑驳的铜字招牌上,噼啪作响,
又顺着冰冷的玻璃门蜿蜒流下,将门外湿漉漉的青石板老街映得一片模糊扭曲。门内,
光线昏沉,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器、旧书页和若有似无的霉味混合的沉闷气息。
顾晚蹲在柜台最角落的阴影里,纤细的脊背微微弓着,像一株被风雨压弯的细竹。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如砖的《明清瓷器图录》,书页泛黄卷边。
她沾着灰尘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翻动其中一页,指尖停在一幅青花缠枝莲纹梅瓶的插图上,
眼神专注,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印刷线条刻进眼底。“顾晚!”一声粗嘎不耐的暴喝,
如同锈蚀的铁片刮过玻璃,猛地撕裂了店里的沉寂。典当行老板赵德茂腆着油亮的啤酒肚,
像一座移动的肉山,从里间踱了出来。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
刀子似的剜向角落里的顾晚,里面塞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死蹲在那儿装什么死?
没看见门口有客?”赵德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顾晚低垂的发顶,“眼睛长在头顶上?
还是你那俩招子就是摆设?瞎眼废物!”最后一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下。
顾晚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翻动的频率。她没抬头,
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几缕汗湿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角,遮住了大半神情。
沉默是她在这座令人窒息的牢笼里唯一的盔甲。“晦气!”赵德茂啐了一口,
堆起满脸油腻的假笑,转向门口刚收起伞、正拍打着身上水珠的客人,“哎哟,张爷!
您老可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这鬼天气,淋着没有?”被称作“张爷”的是个干瘦老头,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褂子,背有些佝偻,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他局促地走进来,
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店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赵德茂身上,
带着底层人特有的怯懦和希冀。“赵老板…您给…给掌掌眼?”张爷的声音干涩沙哑,
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枯瘦的手有些发抖,
一层层剥开那浸了雨水、边缘已经破损发软的旧报纸。里面露出的,
是一卷同样老旧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卷轴。赵德茂鼻孔里哼了一声,
大剌剌地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端起他那把油光水亮的紫砂壶,
啜了一口。眼皮都没抬,只拿腔拿调地拖着长音:“打开吧,瞅瞅。
”张爷连忙将卷轴在柜台上小心地展开。是一幅山水。墨色沉郁,笔触老辣,
层峦叠嶂间隐现萧寺一角,意境苍茫。右下角落款处,钤着两方模糊的朱红印章。
纸张是老旧发黄的宣纸,透着岁月的沉淀感。赵德茂只撩起眼皮瞥了一眼,
嘴角立刻向下撇出一个极度不屑的弧度,鼻腔里重重地“嗤”了一声。“啧,”他放下茶壶,
手指嫌弃地隔空点了点那画,“张老头,你糊弄鬼呢?这玩意儿,街边地摊二十块一张,
要多少有多少!瞧这印,糊得亲娘都不认识!纸是够旧,旧顶个屁用!
虫蛀鼠咬的破烂玩意儿,白送我都嫌占地方!”张爷脸上的希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灰败的惨白。他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抱着画轴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嘴唇哆嗦着:“赵…赵老板,您…您再看看?
这是我祖上…祖上传下来的…说是…说是有些年头了……”“年头?
”赵德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肥胖的身体笑得一颤一颤,“年头长的垃圾就不是垃圾了?
赶紧拿走拿走!别搁这儿碍眼!还祖上传下来的?我看是你从哪个坟圈子扒拉出来的吧?
晦气!”刻薄的讥笑在昏沉的空气里回荡。张爷枯槁的脸上,
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绝望和难堪。他颤抖着手,想把那被贬得一文不值的画轴重新卷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角落、仿佛被遗忘的顾晚,不知何时已悄然站起,
端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搪瓷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放着一杯刚倒的白开水,杯口还氤氲着热气。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张爷,您喝水。”顾晚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奇异地在这充满恶意的空间里透出一点温润的质地。
她把水杯轻轻放在张爷手边的柜台上。张爷正处在巨大的羞辱和失落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小善意弄得一愣,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顾晚。顾晚的目光,
在张爷另一只手上——那本被他随手塞在腋下、同样被雨水洇湿了边角的蓝布封皮线装旧书。
书很薄,封面早已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书页蜷曲发黄,
散发出和陈年霉味不同的、一种更深沉的旧纸气息。
就在顾晚的视线接触到那本旧书湿漉漉的封皮时——异变陡生!她的掌心,
那捧着托盘的手指根部,皮肤之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光晕!
光晕流转,瞬息之间,
竟在她意识深处投射出一段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影像碎片:**昏黄的桐油灯下,
一只骨节分明、沾着墨渍的手,正用一柄小刀,极其小心地从一本厚重典籍的内页衬纸中,
裁下一小片泛着幽光的旧纸。那片纸上,依稀可见几笔遒劲如龙的墨痕!紧接着,画面一闪,
那只手将这片珍贵的残页,飞快地夹进了另一本不起眼的、封面磨损的蓝布皮薄册子里!
**影像破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击散。整个过程不到半秒!快得如同幻觉!
顾晚端着托盘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褪尽血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直窜上天灵盖!她强行稳住呼吸,眼睫低垂,
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看什么看?死人啊?”赵德茂不耐烦的呵斥再次响起,
打断了这短暂的、无人察觉的凝滞,“还不赶紧滚去把后面库房那堆破烂给我归置归置?
养你吃干饭的?”顾晚立刻低下头,像受惊的兔子,端着托盘,脚步有些虚浮地匆匆转身,
重新退回到那个阴暗的角落,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只是无人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
指尖正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紧贴着微烫的掌心。张爷最终失魂落魄地走了,
带着他那卷被斥为“垃圾”的画轴,和那本被雨水打湿的、毫不起眼的旧书。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门外凄冷的雨幕和门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赵德茂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地剔着牙,晃回了里间。昏暗的光线下,顾晚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过柜台,死死锁在店门的方向。雨水在玻璃门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模糊了张爷佝偻远去的背影。她的掌心,那奇异的光晕早已消失无踪,
皮肤恢复了原本的苍白。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影像碎片——那只裁纸的手,
那片墨痕幽微的残页,那本蓝布封皮的薄册子——却如同滚烫的烙印,
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心跳,依旧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暮色四合,
古玩街“博古巷”两侧的店铺次第亮起了昏黄的灯火。白天的喧嚣沉淀下来,
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倒映着灯笼摇曳的光晕,透出一种陈旧的宁静。
“恒昌”厚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顾晚走了出来。她换下了那身沾着灰尘的学徒工装,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布外套,身形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纤细。
夜风裹挟着雨后的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没有丝毫犹豫,
脚步轻捷却目标明确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的岔巷。巷子深处,
几盏瓦数极低的灯泡挂在歪斜的屋檐下,勉强照亮着几家更显破败的小店。
这里是博古巷的“尾巴”,
是那些只够糊口的小摊贩、修补匠和收售最廉价旧货的铺面聚集地,
弥漫着比主街更浓重的旧物霉味和底层生活的烟火气。顾晚熟门熟路地走到巷子尽头,
停在一家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挂了个歪歪扭扭写着“杂项”木牌的小铺子前。铺面极小,
里面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旧书报、缺胳膊少腿的家具,几乎无处下脚。昏黄的灯泡下,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佝偻着背,就着灯光修补一个裂了缝的粗陶罐子。
“张爷。”顾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张爷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上,
浑浊的眼睛看清是顾晚,有些意外:“是…顾丫头啊?
”他白天在“恒昌”受的羞辱显然还没消散,神情有些尴尬和局促。顾晚没多话,
目光直接落在他脚边一个装废纸的破麻袋上——那本湿了边角的蓝布封皮旧书,
正赫然躺在最上面,书页还微微卷曲着。“您白天…夹在胳肢窝下的那本书,
”顾晚的视线定在书上,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能给我看看吗?”张爷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他看看那本破书,又看看顾晚,
白天赵德茂刻薄的骂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他迟疑地弯腰,
把那本湿漉漉、脏兮兮的旧书从废纸堆里抽出来,递了过去:“这…这破玩意儿?
有啥好看的?淋了雨,都快烂了…”顾晚没接话,只是伸出双手,极其小心地接过了那本书。
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她走到铺子门口那点昏黄的光晕下,低下头,
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避开了湿软的部分,轻轻翻开那脆弱的、粘连在一起的封皮。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旧纸特有的酸涩气息扑面而来。书页发黄发脆,
内里是竖排的繁体字,内容似乎是某种地方志或杂记,排版粗糙,字迹模糊不清,
多处被虫蛀蚀,留下星星点点的孔洞。顾晚的目光没有在那些模糊的文字上停留,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一页一页地、极其缓慢地捻过那些薄脆的纸页。
她的动作细微到极致,像是在感受纸页的肌理,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流淌。巷子外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吆喝和自行车铃铛的声响。
张爷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这丫头今天古怪得紧。一本破烂书,值得她这样?
就在书页翻到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时——顾晚捻动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住了。
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厚度差异!
就在两页粘连得异常紧密的书页之间!那触感,像是有极薄的东西被夹在其中!
心脏猛地一缩!白天掌心浮现的影像碎片瞬间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她屏住呼吸,
指甲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边缘,用最小的力道,
一点点、一点点地试图将这两页粘连的书页分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剥离蝴蝶的翅膀。
指尖因为过度专注而微微颤抖。张爷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凑近了些,
浑浊的老眼努力聚焦在她手指的动作上。终于!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嘶啦”声,那两页粘连的书页被分开了!
一张比周围书页颜色更深沉、质地明显更细密坚韧、边缘裁剪得并不十分规整的古老纸片,
赫然夹在其中!这张残片只有巴掌大小,颜色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深象牙黄,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寥寥数笔!却笔力万钧,墨色浓黑如漆,
历经漫长岁月依旧透出幽深的光泽!那线条如断崖,如虬枝,如惊鸿一瞥的飞檐一角,
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苍茫孤寂的山水意韵!虽残破不全,却气象万千!
正是影像中那只手裁下的那片残页!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仿佛透过这张残破的纸片,无声地弥漫开来。顾晚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