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冰面。
他面上却分毫不显,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这份赞誉,声音依旧平淡:“任姑娘过誉。
医者本分而己。”
他低头,将擦拭干净的银针一根根收拢,插入一个古朴的针囊。
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那针囊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画舫外,湖光潋滟,暖风拂过纱帘,带来远处莲叶的清香。
甲板上的气氛轻松融洽,雷震岳与任平生寒暄着,弟子们忙着奉茶倒水。
沈厌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一个真正的、清心寡欲的医者。
宽大的青色袖袍垂落,遮住了他的手腕。
无人看见,那素净的袖管深处,紧贴着他苍白皮肤的地方,三根细如牛毛、通体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正被他的指腹稳稳地拈着。
针尖的蓝芒,在袖内的阴影里,冰冷地指向船舱另一侧那个正与任平生谈笑风生、一派和蔼长者风范的澄心剑阁阁主,楚怀山。
袖中针,稳如磐石。
指尖,却比那针尖更冷。
沈厌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翳,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与这暖风熏人、丝竹悦耳的江南格格不入的戾气。
楚怀山……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早己刻在沈厌的死亡名录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药王谷曾接下的,关于屠戮一个小村庄以掩盖其门下弟子丑闻的“脏活”,背后站着的,就是这位以“澄心明性、剑胆琴心”著称的楚大阁主。
谷主冰冷的指令犹在耳边,而楚怀山许诺的丰厚“诊金”几本澄心剑阁不外传的剑谱也早己被谷主收入囊中。
药王谷烧了,谷主成了灰烬。
但这笔债,沈厌记得清清楚楚。
他每救一人,必索一命。
这规矩,不会因为换了地方就改变。
楚怀山的命,他收定了。
只是……时机。
他需要最完美的时机,让这位“正道楷模”的死,成为送给整个江湖的一份“厚礼”,也彻底斩断他与药王谷那肮脏过往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正与雷震岳交谈的任平生。
这位大师姐眼神清亮,言辞恳切,对他的“侠医”之名深信不疑。
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感,在那冰冷的杀意边缘一闪而逝。
利用她的信任接近楚怀山,是计划中最便捷的一环,却也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了难以言喻的涟漪。
“沈先生?”
任平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沈厌瞬间敛去所有异色,抬眸,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任姑娘请讲。”
“家师对先生医术亦是推崇备至,”任平生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老人家近年为旧伤所扰,每逢阴雨便痛彻筋骨,寻常药物收效甚微。
平生斗胆,想请先生移步剑阁,为家师诊治一二。
不知先生……”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唐突,“是否方便?”
来了沈厌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早有预料。
他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沉吟,目光平静地迎上任平生期待的眼神,又缓缓移向不远处正含笑望来的楚怀山。
楚怀山捋着长须,眼神温和,带着长者的赞许和期待,仿佛真的只是一位被伤痛困扰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