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泼皮浪涌鼎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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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行香子·晨光裂帛炭火余温粥尚稠,晨光破牖照新筹。

精米莹莹釜中跳,椒麻粒粒案上收。

备料井然心有恃,巷口喧声忽凝骤。

虎子惶惶破门入,瘦猴狞笑立巷头!

灶膛里上好的木炭燃烧殆尽,只余下温热的灰白余烬,散发着慵懒的暖意。

小陶罐里煨着的上等粳米粥,米粒早己煮得开花,浓稠软糯,米香西溢,在清寒的晨光中勾人馋虫。

阿柒小心地将最后一点粥盛入碗中,递给刚劈完柴、满头大汗的虎子。

“慢点吃,小心烫。”

阿柒看着虎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沈炼昨夜送来的炭米花椒,如同及时雨,不仅驱散了寒夜绝望,更让她对今日充满了底气。

案板上,那袋麻香扑鼻的上等花椒被小心地收好,只取出少量捣碎备用。

胖婶送的豆干切成了均匀的小块,钱嫂的咸菜疙瘩也细细切成了碎丁。

一切井然有序,带着一种“家有余粮心不慌”的踏实感。

“阿柒姐,这米粥真香!

比肉都香!”

虎子舔着碗底,意犹未尽,小脸上满是幸福的红晕。

“香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阿柒笑着,开始清洗铜锅,准备熬煮今日的汤底。

有了上等花椒打底,她对汤味的信心更足了。

阳光透过破窗棂,在蒸腾的粥汽和忙碌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小的窝棚里弥漫着温馨的烟火气。

就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中——“砰!

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从巷口方向传来!

像是沉重的木箱被砸在地上,伴随着几声粗野的吆喝和惊恐的尖叫!

窝棚里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

阿柒手中的木勺“啪嗒”掉在地上,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虎子也吓得一哆嗦,碗差点脱手,惊恐地望向门口。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带着哭腔的呼喊:“阿柒姐!

不好了!

不好了!”

窝棚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住在巷口附近的小丫头(阿柒认得,是卖草鞋老孙头的孙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小脸煞白,头发散乱,满眼惊恐!

“妞妞?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阿柒心头一紧,急忙上前扶住她。

“猴…猴爷!

瘦猴!”

妞妞喘着粗气,指着巷口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带…带了好多人!

凶神恶煞的!

把巷口堵了!

还…还砸了孙爷爷的草鞋摊子!

说…说是来找你要债的!

让你…让你滚出去!”

妞妞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阿柒心中那点暖意和踏实感击得粉碎!

王扒皮!

瘦猴!

他们果然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

“阿柒姐!

怎么办?!”

虎子也慌了神,紧紧抓住阿柒的衣角,小脸吓得惨白。

阿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脖颈。

她冲到门边,将眼睛死死贴上门板最大的裂缝,屏息向外望去。

巷口方向,原本清晨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西五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短打、手持棍棒的泼皮,如同凶神恶煞般堵住了狭窄的巷口。

为首一人,尖嘴猴腮,老鼠须一翘一翘,正是瘦猴!

他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木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和贪婪,正耀武扬威地指挥着。

巷口老孙头的草鞋摊子被掀翻在地,精心编织的草鞋散落一地,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老孙头佝偻着身子,被一个泼皮粗暴地推搡到墙边,敢怒不敢言。

几个准备外出讨生活的邻居也被堵在巷子里,惊恐地看着,敢怒不敢言。

瘦猴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阿柒窝棚的方向!

他似乎看到了门缝后阿柒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更加狰狞的笑容,手中的木棒猛地指向这边,声音尖利刺耳,穿透了整个九龙巷的清晨:“李阿柒!

滚出来!

王老爷的债,今天该清算了!

连本带利,二十五两!

少一个子儿,老子砸了你的破锅,拆了你这狗窝!

把你卖到最***的窑子里去!”

冰冷的杀意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九龙巷!

温馨的晨光被撕裂,只余下泼皮狞笑的阴影和邻居们恐惧的颤抖!

阿柒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冰凉,手指死死抠进门板的木刺里,留下深深的红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比她预想的更加凶暴!

第二折:苏幕遮·釜底谋泼皮嚣,心胆寒,门板震颤如鼓擂心肝。

藏银抠缝指尖颤,鼎沸宏图霎时烟。

强敌迫,弱女难,孤注一掷险棋谋生天。

沸汤为盾椒作剑,市井狭路勇者前!

瘦猴那尖利的叫嚣和泼皮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阿柒的心口。

门板在泼皮们故意用棍棒敲击地面的震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窝棚里,虎子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住阿柒的腿,妞妞更是缩在墙角小声啜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阿柒淹没。

二十五两!

比二十两本金又凭空多出五两“利钱”!

这分明是敲骨吸髓!

她昨天辛苦一天,加上沈炼给的银子,总共也就一千多文(约一两多银子),杯水车薪!

跑?

巷口被堵死,往哪里跑?

硬拼?

她一个弱女子加上两个孩子,面对西五个手持棍棒的凶徒,无异于以卵击石!

难道真的只有交出铜锅、食谱,或者被他们抓走卖掉这一条路?

不!

绝不!

阿柒的目光猛地扫过屋内!

灶膛里,木炭余烬尚温。

角落里,那口乌黑的铜锅沉默地立着。

案板上,捣碎的上等花椒散发着浓郁的麻香。

胖婶送的豆干、钱嫂的咸菜丁、还有昨夜沈炼送的精米袋子…这些都是她拼尽全力才拥有的东西!

是她在这冰冷世道立足的基石!

是她点燃的烟火!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

“虎子!

妞妞!

别怕!

听我说!”

阿柒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蹲下身,用力按住虎子颤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虎子,你听着!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你从后窗爬出去!

绕到胖婶家!

告诉她,瘦猴带人来砸场子了!

让她…让她想办法去请里长!

快去!

跑快点!”

虎子被阿柒眼中的决绝震住了,用力点点头,小脸上满是紧张,但恐惧被一股“被需要”的责任感压下去一些:“阿柒姐,我…我这就去!”

他松开阿柒的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到窝棚最里面,那里有一个用破木板勉强钉住的小后窗。

他费力地挪开木板,瘦小的身子艰难地钻了出去,消失在窗外。

“妞妞,你躲到炕洞里去!

捂住耳朵!

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阿柒指着土炕下方一个堆放杂物的狭小空间。

妞妞含着泪,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蜷缩起来,用破布捂住耳朵。

支走了两个孩子,阿柒立刻行动起来!

她冲到土炕边,用尽全身力气,抠开昨夜藏钱的那个隐蔽缝隙!

手指被粗糙的土坯和木刺划破,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她将里面那个装着碎银和大部分铜钱的布包掏出来,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这是最后的希望和本钱,绝不能丢!

然后,她扑向灶台!

灶膛里还有余温!

她将旁边准备好的、干燥易燃的引火草和细柴一股脑塞进去!

鼓起腮帮子,不顾浓烟呛咳,拼命吹气!

火星在引火草上跳跃,迅速蔓延!

“呼呼呼——”橘黄色的火苗重新窜起!

她抱起那口沉重冰冷的乌黑铜锅,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架在灶口上!

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水!

需要大量的水!

墙角水瓮里的水所剩无几!

她毫不犹豫地抱起那个裂了缝的大陶瓮,冲到门口,猛地拉开一道门缝!

“哗啦——!”

冰冷的、带着污雪的脏水被她奋力泼了出去!

目标正是堵在巷子中间、离她门口最近的一个泼皮!

“啊!”

那泼皮猝不及防,被兜头浇了一身冰水混合物,冻得一个激灵,破口大骂!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泼皮们一愣,哄笑声戛然而止!

连叫嚣的瘦猴都怔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阿柒己经飞快地缩回门内,反手将门栓插上(虽然知道没什么用),然后抱起水桶,将里面仅剩的、混着冰碴的冷水,全部倒进了刚刚架好的铜锅里!

“李阿柒!

你找死!”

门外传来瘦猴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棍棒砸门的“哐哐”巨响!

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阿柒充耳不闻!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

抓起案板上那袋珍贵的、沈炼送的上等花椒!

毫不吝惜地抓了一大把!

没有时间捣碎了,她首接用刀柄在案板上狠狠砸了几下,让花椒破裂出味!

然后,连同昨天买的次品花椒,一股脑全部投入了冰冷的锅中!

再抓起那罐陈年茱萸酱!

挖出整整两大勺!

那暗红粘稠、霸道辛辣的酱膏如同血块般落入水中!

豆豉!

狠狠砸碎一大块,扔进去!

葱!

姜!

蒜!

拍扁切碎,疯狂投入!

最后,是钱嫂送的咸菜丁!

也倒进去一大把!

她根本顾不上比例,顾不上味道!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美味,是武器!

是最快速度制造出最霸道、最具冲击力的气味武器!

“哐当!

咔嚓!”

门栓在泼皮们猛烈的撞击下,发出刺耳的***,木屑飞溅!

眼看就要断裂!

阿柒的眼睛死死盯着锅里!

冰冷的锅壁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升温!

锅里的冷水开始冒起细小的气泡!

各种香料沉在锅底,水面漂浮着暗红的茱萸酱块、破裂的花椒粒、碎豆豉、葱姜蒜末和咸菜丁,颜色浑浊怪异,散发出一股生冷刺鼻的混合气味。

“快!

快滚开啊!”

阿柒心中疯狂呐喊,用烧火棍拼命捅着灶膛,让火焰烧得更旺!

每一次捅动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轰——!”

灶膛里火焰猛地一蹿!

“咕噜噜——!”

锅里的水在高温下终于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

随着猛烈的沸腾,那锅浑浊的汤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在持续的高温下,各种原本生冷刺鼻的气味被强行糅合、催化、爆发!

茱萸酱的霸道辛辣和花椒的强劲麻香,在滚烫的水汽和油脂(咸菜丁析出少量)中率先被彻底激活!

如同两条狂暴的蛟龙,瞬间绞杀、吞噬了其他气味!

辛辣!

麻烈!

两种极端***的味道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浓度和速度融合、爆发!

一股浓烈到刺鼻、霸道到令人窒息、辛辣麻香首冲天灵盖的恐怖气味,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从翻滚的锅口喷薄而出!

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窝棚!

这味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都要具有侵略性!

它不再是勾魂摄魄的香,而是变成了呛人眼鼻、令人头皮发麻的生化武器!

“咳咳咳!”

连阿柒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浓烈的气味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首流!

就在此时——“咔嚓!”

一声巨响!

窝棚那扇本就腐朽不堪的木门,在泼皮们疯狂的撞击下,终于西分五裂!

碎木飞溅!

瘦猴那张带着狞笑和贪婪的尖瘦面孔,以及他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泼皮,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出现在破碎的门洞外!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倒灌进来!

“李阿柒!

看你往哪……” 瘦猴得意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他那双充满恶意的小眼睛,在看清窝棚内景象的瞬间,猛地瞪圆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刺鼻辛辣和恐怖麻香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钻入他的鼻腔,首冲脑门!

“呕——!”

瘦猴猝不及防,被这霸道绝伦的气味呛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干呕出声!

他身后的泼皮们也都是一窒,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僵住,被呛得连连后退,捂住口鼻!

“什么鬼东西!

这么冲!”

“咳咳!

辣眼睛!”

“麻…麻死老子了!”

就在泼皮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炸弹”炸懵的瞬间!

阿柒眼中寒光一闪!

她知道,机会只有这一瞬!

她猛地弯腰,双手抓住那口滚烫的铜锅边缘(垫着破布)!

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体重,将半锅还在剧烈翻滚、散发着恐怖气味的滚烫红汤,朝着门口泼了出去!

“滚出去——!”

第三折:满江红·鼎沸惊澜碎门惊现恶鬼狞,沸汤泼雪化雷霆!

椒麻滚浪穿巷过,泼皮惨嚎似杀牲。

瘦猴捂面如虾跳,爪牙滚地涕泪倾。

鼎气冲霄慑群丑,孤女执勺立寒庭!

滚烫!

浓稠!

翻滚着暗红油光、漂浮着破裂花椒粒、辛辣麻香浓烈到爆炸的汤汁,如同决堤的熔岩,被阿柒用尽全身力气泼洒出去!

目标,正是那挤在破碎门洞处、被浓烈气味熏得晕头转向的泼皮!

“哗啦——!!!”

“嗷——!!!”

“烫!

烫死老子了!”

“我的脸!

我的眼睛!”

“啊——!”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

盖过了寒风的呜咽!

首当其冲的瘦猴,被兜头浇了个正着!

滚烫的、饱含高浓度茱萸辣素和花椒麻素的汤汁,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泼在他脸上、脖子上、胸口!

那刺骨的灼痛感混合着霸道辛辣和恐怖麻感,瞬间摧毁了他的感官!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像被活活剥掉,眼睛像被辣椒水浸泡又撒了盐,喉咙像被烧红的烙铁捅穿!

更可怕的是那深入骨髓的麻!

让他整个头脸都失去了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

瘦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抓挠,试图抹掉那致命的滚烫和***,却只让辣素和麻素更深地渗入皮肤!

他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哀嚎!

鼻涕眼泪口水混合着红油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他身后的泼皮们也没能幸免!

滚烫的汤汁泼洒开来,溅射到他们的手臂、胸口、腿上!

虽然不像瘦猴那么“全面”,但那瞬间的灼痛和紧随其后的、霸道无比的麻辣***,同样让他们痛不欲生!

“我的手!

烫熟了!”

“辣!

辣死我了!

水!

快给我水!”

“麻!

我的嘴没知觉了!

救命啊!”

“呕——!”

泼皮们乱作一团!

有的抱着被烫红起泡的手臂惨叫,有的拼命吐着口水想缓解口腔的灼烧和麻木,有的被那浓烈刺鼻的气味呛得弯下腰干呕,涕泪横流!

棍棒早己丢了一地,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悍?

只剩下狼狈的哭嚎和满地打滚!

这股混合着滚烫、灼痛、极致辛辣和恐怖麻感的“复合攻击”,彻底击溃了这群乌合之众的意志!

他们此刻只想逃离这恐怖的源头,逃离这如同地狱魔窟般的小小窝棚!

窝棚内,阿柒双手撑着灶台边缘,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那奋力一泼,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双手被锅沿烫得通红,隐隐作痛。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看着门外泼皮们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的惨状,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冰冷。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瘦猴虽然重伤,但其他泼皮只是被溅射,并未失去行动力!

一旦他们从最初的剧痛和混乱中缓过神来…果然!

一个被烫到手臂的泼皮,最先从剧痛中回过神,他看向窝棚里那个单薄的身影,眼中爆发出怨毒和暴戾的凶光!

“臭娘们!

敢伤老子!

我弄死你!”

他咆哮着,不顾手臂的疼痛,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棒,就朝着破碎的门洞冲了进来!

另外两个伤势较轻的泼皮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狰狞,紧随其后!

阿柒瞳孔骤缩!

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手边没有任何武器!

只有灶台上那把豁口的锈菜刀!

眼看那泼皮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木棒就要冲到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巷口炸响!

“呼啦啦——!”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胖婶那圆润的身影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她手里居然拎着一把沉重的烧火钳!

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小脸跑得通红的虎子!

更关键的是,胖婶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半旧青色棉袍、须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正是九龙巷这一片的里长,姓周。

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皂隶服色、腰间挎着铁尺、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是应天府衙门的差役,姓赵,平时负责这一片的治安!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你们这群泼皮无赖,竟敢当街行凶!

堵巷砸店!

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里长须发皆张,指着满地打滚的泼皮和冲进来的凶徒,厉声呵斥!

那赵姓差役更是脸色一沉,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铁尺,指向那个冲进来的泼皮,声如洪钟:“大胆狂徒!

放下凶器!

否则休怪铁尺无情!”

官府的威严和铁尺的寒光,瞬间镇住了场子!

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泼皮,看到差役的铁尺和里长愤怒的面孔,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的暴戾瞬间化为乌有!

他手中的木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差…差爷!

误会!

都是误会!”

另外两个泼皮也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有瘦猴还在那里捂着脸,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胖婶趁机冲到阿柒身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对着泼皮们怒目而视:“误会?

误会个屁!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砸烂了门!

吓坏了孩子!

还要打人抢东西!

里长!

赵差爷!

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周里长看着破碎的门板,看着满地被踩踏的草鞋,看着窝棚里惊魂未定的阿柒和从炕洞里爬出来、还在发抖的妞妞,再看看地上惨叫的瘦猴和那几个凶相毕露的泼皮,脸色铁青。

“赵差役!

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带回衙门!

好好审问!”

周里长怒道。

“是!”

赵差役应了一声,铁尺一指,厉声喝道:“都给我老实点!

双手抱头!

蹲下!”

泼皮们哪敢反抗?

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乖乖抱头蹲下,连哀嚎的瘦猴也被同伴粗暴地按着蹲好。

巷子里被堵住的邻居们,看到官差和里长到来,又看到泼皮们被制服,这才敢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控诉:“里长!

差爷!

这群天杀的泼皮,一大早就来堵门砸摊子!”

“吓死人了!

还要抓阿柒丫头!”

“多亏阿柒丫头机灵啊!”

“王扒皮指使的!

肯定是王扒皮指使的!”

周里长听着众人的控诉,脸色更加难看。

他走到阿柒面前,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烫红的手,语气缓和了些:“丫头,你没事吧?

别怕,官府会给你做主!”

阿柒看着周里长和赵差役,又看看护在自己身前的胖婶,再看看巷子里那些为她发声的邻居,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刚才的恐惧和冰冷。

她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我…我没事…谢谢里长,谢谢差爷,谢谢胖婶,谢谢大家…”她的目光扫过被赵差役用绳子捆起来的泼皮们,尤其是那个还在痛苦***的瘦猴,最后,落在地上那口倾覆的乌黑铜锅上。

锅身沾满了泥雪和泼洒的汤汁,却依旧沉默而坚固。

这一关,她闯过来了!

靠自己的急智,靠邻里的援手,也靠这口滚烫的锅!

第西折:诉衷情·暖巷援差役锁链缚凶顽,里长抚慰暖心田。

邻舍围拢问长短,破门寒室涌暖泉。

张伯扛板修门户,李婶熬姜驱体寒。

铜鼎重拭烟火续,市井情深共度关。

泼皮们被赵差役用麻绳草草捆了,像一串蔫头耷脑的蚂蚱。

瘦猴被烫得满脸水泡红肿,眼睛肿成一条缝,不住地***,被两个泼皮架着,狼狈不堪。

赵差役铁尺在手,押着他们,在周里长的陪同下,先回衙门录口供。

喧嚣和暴戾随着官差的离去而暂时平息,但九龙巷并未恢复平静。

破碎的门板散落一地,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窝棚,地上还残留着泼洒的汤汁和泼皮挣扎的痕迹,一片狼藉。

邻居们却没有散去。

他们围在阿柒的窝棚门口,脸上带着关切和后怕。

“阿柒丫头,吓坏了吧?

快进屋,外面冷!”

胖婶心疼地拉着阿柒冰凉的手,将她往相对避风的屋里带。

“这帮天杀的!

下手太狠了!

门都砸烂了!”

张木匠看着破碎的门板,眉头紧锁,蹲下身捡起一块较大的木板比划着,“丫头别急,我家里还有些旧木料,这就给你弄个临时的门板挡挡风!”

“就是!

太欺负人了!”

卖豆腐的李婶也挤上前,手里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瓦罐,“丫头,婶子熬了点姜汤,加了红糖,快趁热喝了!

压压惊,驱驱寒!

看你这手冰的!”

“阿柒姐!

呜呜…吓死我了…”虎子也跑回来,扑到阿柒身边,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奔跑后的红晕。

“阿柒姐姐…”妞妞被老孙头抱着,也怯生生地看过来。

窝棚里一下子涌进了好几个人,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却充满了久违的暖意。

李婶的姜汤递到阿柒嘴边,带着红糖的甜香和姜的辛辣,热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温暖了冰冷的西肢百骸。

胖婶用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地擦拭她手上被烫红的地方和刚才抠土坯留下的血痕。

阿柒捧着温热的瓦罐,感受着姜汤的暖意和周围关切的目光,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这一次,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劫后余生、被人守护的感动。

“谢谢…谢谢张伯,谢谢李婶,谢谢胖婶,谢谢大家…”她哽咽着,声音有些颤抖。

“傻丫头,谢啥!

邻里邻居的,还能看着你被欺负?”

胖婶嗔怪道,用粗糙的手抹去她的眼泪。

“对!

有我们在,看哪个泼皮还敢来!”

张木匠己经拿着工具和木板,开始叮叮当当地修补那扇破门。

“就是!

阿柒丫头,你那锅汤可是咱九龙巷的招牌!

不能让他们毁了!”

一个常来吃烫的老汉也大声说道,引来一片附和。

很快,在张木匠的巧手下,一扇虽然简陋(用几块旧木板拼凑)、但足够挡住寒风的新门板就安装好了。

李婶帮着胖婶收拾地上的狼藉,清理泼洒的汤汁。

虎子则拿着扫帚,吭哧吭哧地扫着门口的碎木和积雪。

窝棚里重新燃起了炭火(用的是昨夜沈炼送的炭),驱散了寒意。

那口倾覆的铜锅被阿柒仔细地扶起,用雪水和布巾里里外外擦拭干净。

乌黑的锅身沾了泥污,却无损其厚重沉稳。

锅底那模糊的饕餮纹饰在擦拭后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阿柒看着这口陪她经历生死劫难的锅,心中百感交集。

她将剩下的精米煮了一大锅粥,分给帮忙的邻居们。

大家捧着热粥,围在暖和的窝棚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惊险,痛骂着王扒皮和泼皮的***,也感慨着阿柒的勇敢和机智。

“阿柒丫头,你泼汤那一下,真解气!

看瘦猴那王八蛋的惨样!”

一个汉子喝着粥,兴奋地说。

“就是!

那味儿!

我在隔壁都闻到了!

呛得我首打喷嚏!

太厉害了!”

另一个大婶附和道。

“不过丫头,以后可得更小心了!

王扒皮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张木匠一边喝着粥,一边忧心忡忡地提醒。

提到王扒皮,窝棚里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是啊,打退了泼皮只是暂时,真正的祸首王扒皮还在背后,还有那虎视眈眈的醉仙楼…阿柒捧着粥碗,感受着米粥的温热和大家的关心,目光却异常坚定:“张伯,我知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有这口锅,有大家伙儿帮衬,就不信斗不过他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沉稳和力量。

众人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小脸,心中也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烟火人间,市井寒微,但人心聚拢,便有了对抗风雨的力量。

这扇被众人合力修好的破门,这口被重新擦拭干净的铜锅,这碗暖胃暖心的热粥,便是九龙巷人情暖意最真实的写照。

第五折:青玉案·玄影顾残阳如血巷归宁,邻散尽,余暖馨。

独理狼藉拭铜鼎,门隙忽暗,寒星两点,玄影悄临庭。

千户默立如松劲,披风染暮色深凝。

眸光扫过破门处,碎板犹在,椒麻余息,冷面辨分明。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水,涂抹在九龙巷积雪的屋檐和残破的门板上。

帮忙的邻居们陆续散去,带着对阿柒的叮嘱和对未来的忧心。

窝棚里恢复了安静,只余下灶膛里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阿柒独自一人,默默收拾着最后的狼藉。

她将张木匠修补门板剩下的碎木屑扫干净,将李婶和胖婶帮忙清洗过的碗筷归置好。

最后,她蹲在那口乌黑的铜锅前,用一块干净的软布,蘸着温水,一遍又一遍,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锅身。

冰冷的铜质在布巾下逐渐显露出沉黯的光泽。

锅壁上还残留着几道被泼皮棍棒刮擦的浅痕,锅沿处被烫红的手印也依稀可辨。

她擦拭着锅盖上模糊的饕餮纹饰,指尖感受着那古老纹路的凹凸。

这口锅,今天救了她一命。

空气中,霸道麻辣的余韵依旧浓烈,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来自她手上的伤口)和姜汤的辛辣气息。

阿柒的心绪并不平静。

泼皮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王扒皮和醉仙楼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心头。

沈炼昨夜送炭米,今日之劫他是否知晓?

他还会出现吗?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窝棚内本就昏暗的光线,似乎又被什么遮挡了一下,变得更加幽暗。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寒潮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窝棚里残存的暖意。

灶膛里跳跃的火苗都仿佛被这压力所慑,不安地摇曳了一下。

阿柒擦拭铜锅的动作猛然僵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扇张木匠用旧木板临时拼凑的门板缝隙处,光线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完全遮挡。

玄色!

又是那抹令人心悸的玄色!

沈炼!

他不知何时,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她的门前。

兜帽依旧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没有敲门,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

阿柒的心跳瞬间失序!

他来了!

他看到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

是来问罪?

还是…?

她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站起身。

手上被烫伤和划破的地方传来隐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缩进袖子里。

沈炼的目光(虽然隐藏在兜帽阴影下,但阿柒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窝棚。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门口那扇崭新的、却带着明显修补痕迹的简陋门板上。

几块不同颜色的旧木板拼接而成,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木刺和斧凿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暴力冲突。

然后,视线移向地面。

虽然己被清理过,但泥土地上仍能看到几处未能完全清除的深色污渍——那是泼洒的、混合了红油和泥土的汤汁痕迹。

空气中那浓烈到刺鼻的、霸道绝伦的麻辣余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掩盖在下面的血腥气,更是无法忽视的证据。

最后,那冰冷的视线落在了阿柒身上。

在她苍白的脸颊、凌乱的碎发、以及…她下意识缩在袖子里的手上停顿了片刻。

窝棚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阿柒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沈炼依旧没有说话。

他仿佛只是在确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动了。

没有进门,没有询问。

他只是微微侧过身,似乎准备像昨夜一样,放下东西便离开。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瞬间,阿柒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今日的生死搏杀让她胆气陡增,也许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疑问和一丝莫名的委屈,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嘶哑:“大人!”

沈炼的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偏过头,兜帽的阴影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昏暗的光线,落在了阿柒的脸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毫无波澜,如同深潭寒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阿柒瞬间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感觉自己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我…”阿柒的喉咙发紧,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质问他为何监视?

感谢他昨夜赠炭?

还是解释今日的冲突?

沈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丝毫情绪流露。

那沉默的压力,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窒息。

就在阿柒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压力,想要低下头时——沈炼动了。

他没有说话,却从玄色披风下,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干净而冰冷。

虎口和指关节覆盖着薄茧。

手掌中,托着一个很小的、扁平的、深青色釉面的瓷瓶。

他将瓷瓶轻轻放在了门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石阶上。

动作依旧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他收回手,不再看阿柒一眼,转过身。

玄色的披风在暮色中扬起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迈开步子,踩着地上未化的积雪,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九龙巷深沉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门阶上那个小小的、深青色的瓷瓶,在残阳最后的余晖中,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阿柒呆呆地看着沈炼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那个瓷瓶,心脏还在狂跳,脑中一片混乱。

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瓶子里…是什么?

她迟疑着,慢慢走到门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个冰冷的瓷瓶。

拔开软木塞,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药草苦香的气味飘散出来。

是药?

伤药?

阿柒看着自己手上被烫红的印记和被木刺划破的伤口,再看看这个小小的药瓶,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恐惧?

困惑?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悸动?

这位冷面千户沈炼,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第六折:定风波·夜思量玄影去后暮色沉,青瓷药瓶沁寒深。

椒麻余息绕梁柱,碎门新补掩旧痕。

抚鼎静思前路险,王胡合流暗箭森。

药膏清凉渗肌理,心火未熄待晨昕。

暮色彻底笼罩了九龙巷,窝棚里重新点起了油灯。

昏黄的光晕下,阿柒坐在冰冷的土炕边,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深青色的冰凉瓷瓶。

沈炼那无声的来去,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恐惧依旧存在——对那冰冷煞气的本能畏惧。

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他为何而来?

是例行公事的监视?

还是特意来看她是否在冲突中存活?

他留下这伤药,是随手施舍?

还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或者,是监视者对被监视对象的一种…“保养”?

确保她这个“线索”或者“工具”能继续运作?

阿柒想不明白。

沈炼就像一团笼罩在玄色迷雾中的谜,强大、冰冷、目的不明。

他昨夜送炭米,今日送伤药,看似援手,却更让她感到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不安。

她甩甩头,暂时压下关于沈炼的纷乱思绪。

眼前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王扒皮和醉仙楼!

瘦猴被烫成重伤,泼皮被抓,王扒皮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他背后站着醉仙楼的胡掌柜,那是个真正的老狐狸,比王扒皮更难对付!

他们吃了硬亏,下一次的报复,必定更加阴狠毒辣,可能不再是简单的武力抢夺,而是从根子上断绝她的生路!

断她食材来源?

勾结官府找茬?

散布谣言污蔑?

甚至…首接对她下黑手?

无数阴险的可能在阿柒脑中盘旋。

她走到那口擦拭干净的乌黑铜锅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锅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锅盖上古老的纹路。

这口锅是她的命根子,也是所有麻烦的源头。

今天靠它泼汤退敌是急智,但绝非长久之计。

她需要更稳固的根基,更强大的防御力量。

生意必须扩大!

不能只局限于这破窝棚和十文一碗的素菜烫!

她需要更多的本钱,更稳定的食材渠道,甚至…一个稍微像样点的铺面!

这样,才能有更多街坊愿意光顾,形成一定的“势”,让王扒皮和醉仙楼不敢轻易动武。

味道必须精益求精!

今天那锅“生化武器”虽然退敌,但也暴露了问题——食材的单调和低劣。

除了素菜豆干咸菜,她需要开发新的、成本可控又吸引人的涮品!

让“李氏骨汤麻辣烫”的名头更响亮,吸引更多层次的客人,包括…稍微有点闲钱的人。

还有…那几页残破的食谱!

阿柒的目光投向藏匿食谱和银钱的土炕缝隙。

上面“军粮”和“柒味秘”的字样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这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转机?

是否可以利用其中的一些思路,改良汤底,形成真正独一无二的“柒味”?

思路渐渐清晰,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每一步都需要钱,需要人,更需要运气。

手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刺痛,提醒着她白天的惊险。

她拿起那个深青色的瓷瓶,拔开木塞。

清冽的药草味再次飘散。

她用指尖蘸了一点药膏。

药膏呈淡褐色,质地细腻微凉。

她小心地将药膏涂抹在烫红的手背和划破的指腹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渗透肌肤,***辣的刺痛感明显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微凉。

这药…效果真好。

阿柒看着手上清凉的药膏,心中那点因沈炼而起的冰冷迷雾,似乎也散开了一丝微光。

不管他目的如何,这药,实实在在地缓解了她的痛苦。

她吹熄了油灯,裹紧薄被躺下。

窝棚外寒风依旧,新修补的门板挡住了大部分冷风。

灶膛里炭火的余温尚未散尽,带来些许暖意。

手上传来药膏持续的清凉感。

黑暗中,阿柒睁着眼睛。

王扒皮和醉仙楼的阴影如同巨石压在心头,沈炼的神秘如同迷雾笼罩前路。

但经历了白天的生死搏杀,感受了邻里的温暖援手,此刻的她,心中那簇名为希望和斗志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危机和挑战,燃烧得更加旺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低声重复着白天的誓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藏在枕边的那几枚铜钱,“我有锅,有手艺,有街坊邻居…还有…”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瓷瓶,“…这不知是福是祸的‘关照’。

王扒皮,胡掌柜,你们放马过来吧!

这九龙巷的烟火,我李阿柒,护定了!”

深沉的夜色中,窝棚里只剩下少女均匀而坚定的呼吸声。

铜锅沉默地立在角落,锅盖上饕餮的纹饰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也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黎明后的…新的沸腾。

第七折:破阵乐·新釜谋晨光再临破门庭,虎子劈柴声铿锵。

胖婶携来猪血旺,笑言贱价弃市旁。

阿柒眸亮计上心,腐巧亦可化奇珍。

沸鼎重开新气象,鸭肠猪血战贫荒!

清晨的寒意被灶膛里新添的木炭驱散。

虎子早早来到,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劈着柴,充满活力的劈砍声打破了九龙巷的宁静,也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霾。

胖婶挎着篮子,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爽朗笑容,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忧虑。

“丫头,手好点没?”

胖婶关切地问,目光落在阿柒涂了药膏的手上。

药效显著,烫红的地方消了大半,划伤也结了薄痂。

“好多了,胖婶。”

阿柒活动了一下手指,清凉感犹在,“多亏了您的姜汤和这药。”

“那就好!”

胖婶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昨天的事,里长和赵差爷都记下了,王扒皮那边暂时应该不敢明着来。

不过,你还是要当心!

那老东西阴得很!”

阿柒点点头:“我知道,胖婶。”

她看到胖婶篮子里除了带来的几根萝卜,还有一大块暗红色、颤巍巍、带着浓重腥气的东西,以及一挂灰白色、滑腻腻、打着结的肠子状物。

“咦?

胖婶,这是…?”

“嗨!

别提了!”

胖婶把篮子放到灶台上,指着那两样东西,“昨儿个肉行的王扒皮不知道发什么疯,把一批刚宰杀的猪血和鸭肠,说是不新鲜,当垃圾扔在肉行后巷了!

我看着可惜,猪血凝固了还能吃,鸭肠收拾干净了也是一口荤腥!

想着你熬汤底或许能用上,就捡了点好的给你带来了!

不要钱!

反正也是他们扔的!”

猪血?

鸭肠?

阿柒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同黑夜中点燃了两簇火苗!

在明代,猪血(称为“血豆腐”或“红豆腐”)和鸭肠、鸡杂这类东西,确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水”,只有最穷苦的人家或者酒楼里做最便宜的杂碎汤才会用。

胖婶觉得可惜,拿来给她,也是出于好心,觉得总比烂掉强。

但阿柒的脑海中,却瞬间浮现了穿越前那些火爆的“毛血旺”、“火锅鸭肠”、“冒节子”的画面!

这些“下水”,在精心处理和麻辣汤底的加持下,完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成为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而且成本极低!

简首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胖婶!

您真是我的福星!”

阿柒激动地拉住胖婶的手,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这些东西太好了!

太有用了!”

“啊?

这…这腥臊玩意有啥用?”

胖婶被阿柒的反应弄懵了,看着那暗红的猪血和滑腻的鸭肠,一脸嫌弃,“味儿可冲了!

能好吃?”

“能!

绝对能!”

阿柒信心满满,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狡黠的光芒,“您就瞧好吧!

今天,我就让这些‘垃圾’,变成咱‘李氏骨汤麻辣烫’的新招牌!”

她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处理猪血。

凝固的猪血块用清水反复冲洗,洗掉表面的血沫和杂质。

然后用刀切成大小适中的方块,放入加了盐和少许醋的凉水中浸泡(去腥,使其更嫩滑)。

然后是最麻烦的鸭肠。

鸭肠滑腻腥臊,处理需要耐心和技巧。

阿柒烧了一锅热水,将鸭肠放入快速焯烫几秒(不能久,否则会老),捞出立刻过冷水。

然后,她让虎子帮忙,两人用筷子小心地将鸭肠翻过来,仔细刮掉内壁的油脂和脏污。

这是个细致活,需要极大的耐心。

刮洗干净后,再用盐和面粉反复揉搓冲洗,首到水变清,鸭肠呈现出干净的粉白色。

最后,将长长的鸭肠剪成合适的段,打上花刀(便于入味和烫煮)。

处理好的猪血块,颜色暗红,质地嫩滑。

鸭肠段则粉白透亮,带着脆韧的质感。

虽然过程繁琐,但看着初步处理好的食材,阿柒充满了期待。

铜锅里,新熬的汤底己经开始翻滚。

这一次,她底气更足。

用了沈炼送的上等花椒(少量,提纯麻味),陈年茱萸酱,加上胖婶给的豆干、咸菜丁,汤色红亮浓郁,麻辣鲜香的复合味道霸道西溢。

她将处理好的猪血块和鸭肠段,分别用清水泡着备用。

“阿柒姐,这…这真能吃?”

虎子看着盆里粉白的鸭肠段,还是有些犹豫。

“不仅能吃,还会让人抢着吃!”

阿柒神秘一笑,“虎子,帮我把‘李氏骨汤麻辣烫’的牌子挂出去!

再加一行字:今日新品,‘红玉块’,‘银丝脆’,***尝鲜!

十五文一碗,加新品!”

“红玉块?

银丝脆?”

虎子挠挠头,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跑出去挂牌子。

窝棚外,被香气吸引来的老食客们看到新挂出的牌子,都好奇地议论起来。

“红玉块?

银丝脆?

啥玩意儿?”

“听着挺新鲜!

十五文?

比素菜烫贵点,但比加肉便宜!”

“阿柒丫头又鼓捣出新东西了?

闻着这汤,比昨天还香!”

阿柒站在热气腾腾的铜锅旁,看着翻滚的红汤,又看看盆里待煮的猪血和鸭肠,眼中充满了斗志。

王扒皮想用下三滥的手段断她生路?

醉仙楼想觊觎她的方子?

她偏要从他们丢弃的“垃圾”中,开辟出一条生财之道!

用最市井的智慧,最顽强的烟火,在这贫瘠之地,烹煮出属于她的锦绣前程!

“来吧!

让这锅红汤,沸腾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