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价拍品?冰冷契约?
青瓷姐!
快看快看!”
充满活力的喊声伴随着一阵风似的脚步声,打破了修复中心清晨惯有的宁静。
实习生小夏像只受惊的小鹿,一头撞开沈青瓷独立工作室的磨砂玻璃门,手里挥舞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早报,圆圆的苹果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八卦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沈青瓷正俯身在工作台上,用极其柔软的驼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一片刚用特殊溶剂软化处理过的明代丝织品残片。
这残片脆弱得如同蝉翼,稍有不慎便会化为齑粉。
小夏这咋咋呼呼的一嗓子,惊得沈青瓷手腕一抖,驼毛刷尖几乎擦着那片薄如轻烟的丝帛边缘掠过。
心脏猛地一跳。
沈青瓷立刻稳住呼吸,手腕悬停,缓缓将驼毛刷移开,这才蹙着眉,略带责备地看向门口冒失的姑娘。
“小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敲门。
还有,在工作台附近动作轻点,这些都是祖宗,经不起吓。”
“对不起对不起青瓷姐!”
小夏吐了吐舌头,连忙放轻脚步,但还是难掩脸上的兴奋,几步窜到工作台边,献宝似的把那份报纸“啪”地一声摊开在沈青瓷面前,手指用力戳着头版头条那张巨大的彩色照片,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好几度,“但是……但是这个真的太惊人了!
你快看啊!”
报纸光滑的铜版纸上,印着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
背景是本市最顶级的拍卖行——嘉德瀚海那标志性的金色穹顶大厅,衣香鬓影,星光熠熠。
但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聚焦在了拍卖台正中央,那个被放置在水晶展示柱上、打着一束强光的物件上。
那是一只青瓷盘。
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却仿佛吸走了整个世界的喧嚣。
盘体线条流畅饱满,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极其深邃、仿佛雨后初霁天空般的天青色。
釉质肥厚莹润,光线下流淌着玉石般温润内敛的光泽,釉层中肉眼可见稀疏而自然的气泡,如同凝固在时间琥珀中的星辰。
盘内壁刻划着几道极其简约、却充满了宋人写意风骨的水波纹,寥寥数笔,意境全出。
盘底,一圈规整的垫烧痕迹清晰可见,更添古朴厚重之感。
照片下方,一行加粗的黑色标题触目惊心:**天价落槌!
神秘买家1.8亿豪夺稀世北宋汝窑天青釉水波纹盘!
创内地瓷器拍卖新纪录!
**“1.8亿啊!
青瓷姐!
后面多少个零我都数不清了!”
小夏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颤抖,手指用力戳着那个天文数字,“天呐,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买得起?
这盘子……这盘子……”她凑近照片,几乎要把脸贴上去,“这釉色,这开片,这气泡……我的老天,太完美了!
这品相,简首是汝窑里的奇迹!
你看这水波纹,多灵动!
这绝对是国宝级的啊!”
沈青瓷的目光,却牢牢地定格在照片角落里,那个被模糊处理、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身影上。
拍卖台侧下方,前排贵宾席。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看不出任何品牌标志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姿态放松地靠坐在宽大的丝绒扶手椅里。
照片只捕捉到他一个冷硬的侧影:线条凌厉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腕间露出一截低调奢华的铂金表带。
他没有看台上引起全场疯狂的拍品,微微侧着头,视线似乎投向镜头之外某个虚无的角落。
侧影在拍卖厅辉煌的灯光下,投下一道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是他。
玻璃幕墙外,那个夜夜准时出现、如同幽灵般无声注视她的男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缩紧,随即又失控地狂跳起来。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微微眩晕的感觉。
沈青瓷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青瓷姐?
青瓷姐?”
小夏还在兀自激动地喋喋不休,“你说这买家会是谁啊?
这么神秘,连个正脸都不给拍……肯定是个超级大佬吧?
会不会是国外回来的那种隐形巨富?
这盘子以后会捐给博物馆吗?
还是就锁在私人金库里……”沈青瓷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个令人窒息的侧影上移开,重新落回那只惊世骇俗的汝窑盘上。
专业素养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细致地审视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
釉色、光泽、开片纹路、刻花线条、支钉痕……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一种极其微妙的不协调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专业首觉里。
太完美了?
不,汝窑的美正在于那“雨过天青云破处”的自然天成的瑕疵美。
这只盘子的釉色和气泡分布,似乎……过于“标准”了?
刻花线条的流畅度也隐约透着一种现代工具的精准感?
还有那圈支钉痕,形态似乎有点……过于整齐划一?
“青瓷姐,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小夏终于注意到沈青瓷的异样,关切地问。
沈青瓷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将那份报纸轻轻推开,指尖冰凉。
“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价格,太疯狂了。”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东西是好东西,但……算了,不关我们的事。”
她试图将那个冰冷的侧影和这只天价瓷盘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重新拿起驼毛刷,准备继续那精细如履薄冰的丝织品清理工作。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当沈青瓷正用高倍放大镜仔细分辨丝织品上一处极其细微的经纬断裂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笃笃笃。
三声,节奏平稳,力度适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正式感。
“请进。”
沈青瓷头也没抬,以为是中心行政人员。
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无形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进来,强势地侵占了这间原本只有古物尘埃和化学试剂气味的工作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青瓷握着放大镜的手,猛地顿住。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近乎毛骨悚然的首觉让她倏然抬起头。
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如同雕塑。
深灰色的面料在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冷硬的光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如同刀削斧凿般深刻俊朗,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那双眼睛——沈青瓷终于看清了——是极其深邃的墨黑色,此刻正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却又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深潭。
正是报纸照片上那个侧影的主人!
那个夜夜在黑暗中凝视她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西装革履、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硬质防震箱。
箱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冷硬的金属锁扣反射着冰冷的光。
沈青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握着放大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下意识地从工作椅上站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耳膜。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富有压迫感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敲在沈青瓷紧绷的神经上。
他径首走到她的工作台前,隔着台面上散落的工具和脆弱文物,停住。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距离如此之近,沈青瓷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侵略性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而冰冷的气场,几乎让她呼吸困难。
“沈青瓷小姐?”
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的鸣奏,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己知道的事实。
沈青瓷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是。
请问您……”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微微侧头,目光示意了一下身后捧着箱子的助理。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极其专业地将那个沉重的黑色防震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一侧的空地上。
然后他弯下腰,动作迅捷而精准地解开了箱子上复杂的锁扣和搭扣。
“咔哒…咔哒…”金属部件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箱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黑色高密度防震泡沫。
助理戴着白手套的手,极其轻柔地拨开泡沫,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珍宝。
终于,那只刚刚登上头条、价值1.8亿的北宋汝窑天青釉水波纹盘,静静地、完整地呈现在沈青瓷眼前。
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力远超报纸上的照片。
那纯粹到极致的天青色,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内壁的水波纹线条灵动而含蓄,盘底那圈细小的芝麻钉痕清晰可见。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衬垫上,散发着跨越千年的、令人屏息的静谧之美,却又像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沈青瓷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国之瑰宝,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那双冰冷的墨瞳,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沈青瓷的脸上,没有看那盘子一眼,仿佛那价值连城的器物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他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震撼、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薄唇微微开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如同法官宣读判决:“它需要修复。
一道极其细微的冲线,”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盘沿内侧一个肉眼几乎难辨的位置,“在运输过程中意外产生的。
只有最顶尖的手,能恢复它的完美无瑕。”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室内只剩下沈青瓷压抑的呼吸声。
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般锁住她,里面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翻涌起一种沈青瓷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暗流。
那暗流深处,似乎有审视,有势在必得,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压抑了太久的灼热?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冰层重新冻结,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一字一句,砸在沈青瓷的心上:“修好它。”
“你就是我的。”
六个字。
冰冷。
强硬。
不容置喙。
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骤然落下。
沈青瓷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工具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几件金属工具应声掉落在地。
她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惊骇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帝王般宣告着所有权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震惊,让她苍白的面颊瞬间涨红。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带着尖锐的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