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小满站在学校操场的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上的一处线头。
五月的阳光已经带着灼人的热度,照在她微微发白的嘴唇上。操场上,
一千多名高三学生整齐列队,像一片蓝色的海洋,而她是其中一滴即将蒸发的水珠。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校长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操场,
"这是你们人生中最关键的100天!"林小满感觉胃部一阵绞痛。100天,
只有100天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双已经穿了两年、边缘有些开胶的白色运动鞋。
鞋尖上有一个小小的墨水点,是上周数学考试时不小心溅上的。那次考试,她只得了92分,
全班第35名。"小满,你怎么又退步了?"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失望,
"上学期你还是前二十名的。"林小满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低着头,盯着那个墨水点看。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些夜晚她明明已经复习到凌晨一点,那些周末她放弃了所有娱乐活动,
可成绩就是像坐滑梯一样往下掉。"下面请学生代表发言!"掌声打断了林小满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周婷婷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上主席台。周婷婷是年级前三的常客,
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同学们,高考是我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周婷婷的声音清脆有力,"我们必须以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换取百分之百的成功!
"林小满感觉喉咙发紧。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
在她那个只有五十平米的家里,母亲每天至少要说三遍。"小满,你爸在外面打工那么辛苦,
就是为了你能考上好大学!""小满,咱们家就指望你了!""小满,你要是考不上985,
这辈子就完了!""下面请全体同学宣誓!"林小满机械地举起右手,
跟着领誓人念道:"我宣誓,在最后一百天里,全力以赴,
争分夺秒..."她的声音淹没在千人合唱般的宣誓声中,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宣誓结束后,
各班依次退场。林小满走在队伍末尾,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喂,林小满,
你这次月考多少分啊?"是班上的张明,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听说你又退步了?
"林小满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关你什么事。"她小声嘟囔着,加快脚步想躲开。"哎呀,
别走啊。"张明不依不饶地跟上,"我就是好奇,像你这样天天埋头苦读的人,
怎么成绩反而越来越差?是不是方法不对啊?"周围的几个同学发出低低的笑声。
林小满感觉眼眶发热,她咬紧下唇,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队伍。厕所隔间里,
林小满把脸埋在手掌中,无声地哭泣。冷水洗过脸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
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这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脸,倒像被生活压垮的中年人。
放学***响起时,林小满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书包。她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才慢吞吞地开始整理书本。"小满,今天还去图书馆吗?"同桌王雨涵问。
林小满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那好吧,别太晚回家。
"王雨涵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里终于只剩下林小满一个人。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空荡荡的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
从书包深处掏出一本素描本,轻轻翻开。
页上是各种铅笔素描:窗外的梧桐树、教室一角、同学们低头学习的侧脸...最后一页上,
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一个女孩站在悬崖边,背后是无数双推她的手,
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林小满拿起铅笔,在女孩脚下画了几条波浪线,变成了大海。
然后她给女孩画上了一对翅膀。"在画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林小满差点跳起来。
她猛地合上素描本,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教室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
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陈...陈墨?"林小满认出了这个上学期转学来的男生。
他因为成绩优异直接进了重点班,但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流。陈墨走进教室,
他的影子覆盖了林小满的课桌。"抱歉,吓到你了。"他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我回来拿忘记的东西。
"林小满慌乱地把素描本塞进书包:"没关系,我...我也该走了。
"陈墨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当他经过林小满身边时,
突然停下脚步:"你画得很好。"林小满愣住了:"你...看到了?""只看到了一点。
"陈墨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女孩。"林小满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能尴尬地点点头。"有时候,我们确实像那个女孩。"陈墨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前面是深渊,后面是压力。"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小满心中某个锁着的盒子。
她抬头看着陈墨,发现他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似乎藏着许多故事。
"你也这么觉得?"她脱口而出。陈墨点点头:"每天都是。我妈妈辞了工作专门陪读,
我爸每天打电话问模拟考成绩。"他耸耸肩,"典型的中国式高考家庭。
"林小满忍不住笑了:"我妈也是。她把工作辞了,现在全天候'监督'我学习。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奇妙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你...要不要去天台待会儿?
"陈墨突然提议,"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校园,而且这个时间没人。"林小满犹豫了一下。
母亲规定她放学必须直接回家,但今天,她突然想打破这个规定。"好。"她听见自己说。
学校的天台是禁止学生进入的,但锁早就坏了,成了少数学生的秘密基地。
当林小满跟着陈墨爬完最后一段楼梯,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
一片开阔的天空扑面而来。夕阳已经西沉,天边残留着橘红色的余晖。
微风吹拂着林小满的发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闷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我经常来这里。"陈墨靠在栏杆上,"当教室里太压抑的时候。
"林小满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边,俯瞰整个校园。从这个高度,
可以看到操场、教学楼、图书馆,还有远处城市的轮廓。"真美。"她轻声说。"嗯。
"陈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要喝点东西吗?我自己泡的柠檬蜂蜜水。
"林小满接过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温暖的蜂蜜香。
"真好喝。"她由衷地说。"我妈妈以前开过饮品店。"陈墨接过杯子,
"后来为了陪我高考,把店转让了。"林小满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愧疚。"我妈妈也是,
"她低声说,"她以前是会计,现在整天就盯着我做题。"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第一颗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亮起。"其实..."林小满鼓起勇气,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上好大学。"陈墨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成绩一直在下滑。"林小满绞着手指,"无论我怎么努力,
就是记不住那些公式和年代。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可能有问题。
""每个人学习方式不同。"陈墨说,"你刚才的画,就很有灵性。也许你更适合艺术类?
"林小满苦笑:"我妈说学艺术没出息,除非能***美院那种级别的学校。
""那你喜欢画画吗?"这个问题让林小满愣住了。喜欢?
她已经很久没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了。每天的生活被课程、作业、模拟考填满,
连睡觉都成了奢侈,哪还有心思考虑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
"但我画的时候,心里会很平静。"陈墨点点头:"那就是喜欢。"夜风渐凉,
林小满看了看手表,突然惊跳起来:"已经七点半了!我妈肯定急疯了!""我送你回去。
"陈墨迅速收拾好东西,"你住哪个小区?""阳光花园,不过不用...""顺路。
"陈墨已经背上书包,"我住隔壁的绿城。"两人匆忙下楼,校园里早已空无一人。
路灯亮起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小满小跑着,心跳加速,既因为赶时间,
也因为身边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男生。"明天..."在校门口分别时,陈墨犹豫了一下,
"你还去天台吗?"林小满咬了咬嘴唇:"嗯。""那明天见。"陈墨微微一笑,
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向家跑去。
她的胸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推开家门的那一刻,
林小满就知道暴风雨要来了。母亲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阴沉得可怕。"林小满!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
"林小满这才想起手机一直静音放在书包里。"对不起,妈,我...""你去哪了?
跟谁在一起?"母亲一把抓过她的书包,粗暴地翻找着,"是不是早恋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成绩才下滑?""没有!"林小满急忙辩解,
"我只是...只是在图书馆学习忘了时间。"母亲狐疑地盯着她,
突然从书包侧袋摸出了那本素描本。"这是什么?"她翻开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啊,
我说你怎么成绩退步,原来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了!""妈,
我只是偶尔画一下..."林小满伸手想拿回本子。"偶尔?"母亲冷笑一声,
突然用力撕下几页画纸,"高考还剩多少天了?你还有心思画画?
"纸片像受伤的蝴蝶一样飘落在地上。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成了碎片。
她蹲下身想捡起那些碎片,却被母亲一把拉住。"别捡了!从今天开始,
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准做!"母亲拽着她往书房走,"我给你买了新的模拟题,
今晚必须做完两套!"林小满被按在书桌前,面前堆着厚厚的试卷。
母亲就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做题!"母亲命令道。
林小满拿起笔,眼前的数学符号像一群蠕动的黑色虫子。一滴眼泪落在试卷上,
晕开了一个小圆点。那天晚上,林小满做题到凌晨一点。当她终于被允许上床时,
整个人已经麻木得像一具空壳。躺在床上,她轻轻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
"还好吗?"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犹豫了一下,
回复:"你是陈墨?""嗯,问王雨涵要了你的号码。你回家没事吧?
"林小满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擦掉眼泪,打字:"没事,就是被骂了一顿。""抱歉,
不该留你那么晚。""不关你的事。"林小满咬着嘴唇,又加了一句,"谢谢你的柠檬水。
"手机很快又亮了:"明天给你带新的。晚安,悬崖边的女孩。"林小满把手机贴在胸口,
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2清晨五点二十分,
林小满的闹钟准时响起。她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按掉闹铃,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床头的电子日历显示着鲜红的数字:距离高考还有97天。厨房里传来母亲做早餐的声音,
抽油烟机的轰鸣和煎蛋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林小满挣扎着坐起身,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
她蜷缩着身体,等这一阵疼痛过去,才慢慢穿上校服。镜中的女孩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林小满机械地刷着牙,牙膏的薄荷味***着喉咙,一阵恶心感涌上来。
她干呕了几下,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小满!吃饭了!"母亲的喊声从厨房传来。
餐桌上摆着一盘煎蛋、一碗燕麦粥和几片全麦面包。母亲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快吃,六点前必须吃完。今天早自习李老师要讲上周的月考试卷。
"林小满用勺子搅着燕麦粥,黏稠的糊状物让她毫无食欲。她强迫自己咽下一口,
胃部立刻***般抽搐起来。"妈,我胃有点不舒服...""又胃疼?"母亲皱眉,
"你就是太紧张了。喝点热水,把药吃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板铝塑包装的药片,
"这是张医生开的胃药,饭后吃一片。"林小满接过药片,
铝箔上印着"奥美拉唑"几个小字。这已经是这个月换的第三种胃药了。"对了,
"母亲突然压低声音,"昨晚给你发短信的是谁?"勺子从林小满手中滑落,
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是王雨涵,问我作业。
"母亲狐疑地盯着她:"真的?那你为什么把聊天记录删了?"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没想到母亲会检查她的手机。"手机内存不够了...我就清理了一下。
""把手机给我看看。"林小满的手指颤抖着递过手机。
母亲熟练地输入密码——林小满的生日,从来不曾变过——然后翻看着通讯记录和微信。
"这个'CM'是谁?"母亲尖锐地问。林小满的背脊渗出一层冷汗。"是...是陈墨,
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他问我借英语笔记。""男生?"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什么时候跟男生有来往了?""他只是普通同学..."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
母亲把手机重重拍在桌上:"林小满,我警告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有心思跟男生发短信?你知道早恋会毁了一个女生的前途吗?""我们没有早恋!
"林小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闭嘴!"母亲厉声喝道,"从今天开始,放学直接回家,
不准跟任何男生说话!手机我先没收了,高考后再还给你!"林小满咬住下唇,
直到尝到血腥味。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燕麦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快吃,要迟到了。"母亲把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语气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的暴风雨从未发生过。林小满机械地吞咽着食物,
每一口都像沙子一样刮擦着她的喉咙。早自习的教室里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气味。
林小满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月考试卷上满是红色叉号。78分,全班第38名。
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斜前方的陈墨,他正专注地订正试卷,
后颈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次月考,我们班平均分下降了5分!
"李老师敲着黑板,"尤其是某些同学,退步明显!
"林小满感觉老师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她缩了缩脖子,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林小满,"李老师果然点了她的名,"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下课铃响起时,
林小满拖着脚步走向教师办公室。走廊上,陈墨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嘿,"他压低声音,
"你还好吗?"林小满摇摇头,不敢抬头看他。"我妈没收了我的手机。""因为我?
"陈墨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不全是..."林小满咬了咬嘴唇,"李老师在等我。
"陈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天台见?"林小满犹豫了一下,
想起母亲严厉的警告。但当她抬头看到陈墨琥珀色的眼睛时,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嗯。"李老师的办公室堆满了试卷和参考书。她推了推眼镜,示意林小满坐下。"小满,
你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李老师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但你的成绩一直在下滑,
有什么原因吗?"林小满绞着手指:"我...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很努力了...""是家里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李老师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感情问题?"林小满的脸刷地红了:"没有!""那就好。
"李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这是你这几次月考的成绩曲线,很危险啊。
按照这个趋势,别说985了,连一本线都悬。"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林小满心上。
她盯着那张表格,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一条不断下滑的红线,像一条垂死的蛇。
"我建议你参加学校的补习班,每天晚上两小时,周末全天。"李老师递给她一张传单,
"虽然要额外收费,但效果很好。"林小满接过传单,
看到价格时倒吸一口冷气:8000元。这对她家来说不是小数目。
"我...我得问问我妈。""当然。"李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小满,老师是为你好。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能有丝毫松懈。"走出办公室,林小满感觉双腿像灌了铅。
8000元,相当于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母亲一定会同意,然后更加拼命地监督她学习,
直到榨干她最后一丝精力。午休时分,林小满没有去食堂。她悄悄溜上天台,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带走了一些胸口的闷痛。陈墨已经在那里了,
靠坐在栏杆边,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逃课?"他合上书。
林小满在他身边坐下:"不想吃饭。"陈墨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喝点柠檬水?对胃好。
"林小满接过杯子,温热的柠檬香气钻入鼻腔。她小心地抿了一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
奇迹般地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感。"谢谢。"她轻声说,"你怎么总带着这个?
"陈墨望向远处:"习惯吧。我妈妈以前每天都会给我泡。""她...现在不泡了吗?
"陈墨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她现在...不太方便。"林小满想问为什么,
但陈墨已经转移了话题:"李老师找你干嘛?""说我的成绩太差,建议我报补习班。
"林小满苦笑,"8000块,我爸得加多少班才能挣回来。""你不想上?
""不是不想..."林小满用手指描摹着保温杯上的花纹,"只是觉得,就算上了,
我的成绩可能也不会好多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假人,每天都在表演'好学生',
其实内里早就空了。"陈墨静静地看着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那你真正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小满心底某个上锁的抽屉。她望向远处的城市轮廓线,
声音轻得像梦呓:"我想...画下这一切。天空、城市、阳光...还有人们脸上的表情。
我想把它们都留在纸上,而不是只记公式和单词。""那就画啊。"陈墨说。
林小满摇摇头:"我妈说那是浪费时间。在她眼里,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有出路。
""可那是你的人生。"陈墨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不是她的。"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
陈墨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总能说到她心坎里。"你呢?"她问,"你想要什么?
"陈墨沉默了一会儿:"我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为什么?""家庭原因。
"陈墨简短地回答,眼神飘向远方,"有时候我觉得,高考是我唯一的逃生通道。
"林小满想追问,但午休结束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墨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
下节课是物理测试。"林小满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薄薄的茧。
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下午的物理测试林小满考得一塌糊涂。
她盯着试卷上的电路图,那些线条扭曲蠕动起来,像一群黑色的小蛇。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的字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交卷时,林小满知道这次可能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她机械地收拾着文具,听到身后传来张明和几个男生的窃窃私语。"看,
又是林小满最后交卷。""听说她这次月考才78分。""啧啧,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
怎么越来越差?""谁知道呢,说不定心思都在别处了..."林小满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全班都转头看她,
包括正在整理试卷的李老师。"林小满?"李老师疑惑地问。
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林小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突然,
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像被水浸湿的水彩画一样模糊起来。"林小满!
"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然后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林小满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觉。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挂着的输液瓶。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小满转过头,看到陈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脸上写满担忧。"我...怎么了?"她的声音沙哑。"你在教室晕倒了。
"陈墨递给她一杯水,"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林小满小口啜饮着温水,
记忆慢慢回笼。物理测试、同学们的嘲笑、突然的黑视..."现在几点了?
"她突然紧张起来,"我妈妈...""已经通知她了。"陈墨的表情变得复杂,
"她应该快到了。"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母亲一定会大发雷霆,
认为她是因为不够用功才会晕倒——多么讽刺的逻辑。"谢谢你。"她轻声说。
陈墨摇摇头:"不用谢。其实..."他犹豫了一下,"我一直想告诉你,
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些嘲笑你的人,他们根本不了解你。"林小满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急忙眨眨眼,看向窗外。夕阳西沉,给医院的白色窗帘镀上一层金边。"陈墨,
你有想过高考后要做什么吗?"她突然问。陈墨思考了一会儿:"离开这座城市,
找个靠海的地方。你呢?""我想..."林小满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想画遍世界上所有的星空。"陈墨笑了:"那一定很美。"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林小满的母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混合着愤怒和担忧。"林小满!你怎么回事!
"她冲到床前,看到陈墨时明显愣了一下,"你是谁?""阿姨好,我是陈墨,小满的同学。
"陈墨站起身,礼貌地说。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就是你给我女儿发短信的?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妈!是他送我来医院的!""是吗?"母亲上下打量着陈墨,
"谢谢你,不过现在家属来了,你可以回去了。"陈墨点点头,
临走前悄悄对林小满做了个口型:"天台见。"医生进来做了简单检查,
说林小满只是过度疲劳,休息一晚就可以回家。母亲办理出院手续时,
林小满望着窗外的夜空,想起了她和陈墨的约定。但当她回到家,
迎接她的是一沓新的模拟试卷和母亲严厉的新规定:除了上学,哪里都不准去;除了学习,
什么都不准做。"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接送你上下学。"母亲宣布道,
"手机暂时不还给你了,免得你分心。"林小满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像一片无法穿越的密林。母亲就坐在她身后的小沙发上,织着毛衣,
眼睛不时瞟向她的作业本。时钟的指针缓缓走向十一点。林小满机械地写着公式,
思绪却飘向了医院里陈墨说的话:"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她悄悄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铅笔,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下一个小小的星空。
这是她今晚唯一的反抗。第二天清晨,林小满在母亲的"护送"下来到学校。走进教室时,
她看到陈墨的座位空着。"陈墨呢?"她小声问王雨涵。"不知道,今天没来。
"王雨涵压低声音,"听说他家里出事了。"林小满的心猛地揪紧了:"什么事?
""不清楚,好像是家长被叫到学校来了..."一整天,林小满都心不在焉。
课间她偷偷溜去陈墨常去的天台,但铁门紧锁,上面贴了张通知:"天台维修,禁止进入"。
放学时,林小满被母亲准时接走。经过教师办公楼时,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墨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李老师办公室门口。男人面色阴沉,
正对陈墨说着什么,表情凶狠。陈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看什么呢?快走!
"母亲拽了拽她的胳膊。林小满被迫移开视线,
但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陈墨垂下的肩膀,那个男人攥紧的拳头,
还有办公室里传来的模糊争吵声。那天晚上,林小满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
背后是无数双推她的手。但这一次,当她坠入深渊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去,
是陈墨。他们一起坠落,周围的黑暗变成了星空。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窗外,
天刚蒙蒙亮,距离高考还有96天。3连续三天没见到陈墨后,林小满的胃痛又加重了。
她蜷缩在教室的座位上,手指紧紧按住上腹部,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里面那团燃烧的火。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黑板上,
"距离高考93天"几个大字被值日生用彩色粉笔描得格外醒目。"林小满,
"李老师敲了敲她的课桌,"专心听讲!"林小满猛地坐直身体,眼前一阵发黑。
她强迫自己聚焦在黑板的化学方程式上,但那些字母和数字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
拒绝组成有意义的图案。下课铃响起时,林小满已经满头冷汗。她机械地收拾着书本,
突然听到教室后门传来一阵骚动。"陈墨回来了!""天啊,他的脸...""嘘,
别盯着看..."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抬头看去,陈墨正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
右脸颊上一块明显的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他的校服袖子湿漉漉地贴在手臂上,
显然是没带伞淋了雨。"陈墨..."林小满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却被王雨涵拉住了袖子。
"别去,"王雨涵小声警告,"李老师刚才说了,谁都不许问他怎么回事。
"林小满咬住嘴唇,看着陈墨孤零零的背影。他安静地坐下,拿出书本,
仿佛周围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不存在。但林小满注意到,他翻书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午休时分,大部分同学都去了食堂。林小满借口胃痛留在教室,等人都走光后,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陈墨座位旁。"你...还好吗?"她小声问。陈墨抬起头,
右眼的淤青比早上看起来更严重了,已经变成了深紫色。他的嘴角也有一处结痂的伤口。
"没事。"他勉强笑了笑,"就是摔了一跤。
"林小满盯着他的眼睛:"摔跤不会摔出这样的伤。"陈墨的表情凝固了。他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小满,别问了。
""是因为那天我在办公楼看到的那个人吗?你爸爸?"陈墨猛地抬头,
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看到了?"林小满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
然后轻轻碰了碰陈墨的手臂:"你的袖子都湿了,会感冒的。
"当她的手指接触到陈墨的袖口时,他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臂。
林小满愣住了:"你的手也受伤了?""没什么,真的。"陈墨试图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腕,
但动作太急,袖子滑了上去,露出一截布满淤青的小臂。林小满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些伤痕绝不是摔伤能造成的——分明是手指抓握留下的痕迹,还有几道细长的红印,
像是被什么条状物抽打的。"天啊..."她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陈墨迅速拉下袖子,脸色变得煞白。"别告诉任何人。"他的声音几乎是哀求的。
"他...经常这样对你吗?"陈墨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食堂的人要回来了。"放学后能见面吗?"林小满急切地问,
"老地方?"陈墨摇摇头:"天台锁了,而且..."他苦笑了一下,
"我现在被严格'监管'中。""那怎么办?我需要和你谈谈。""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
放学后半小时。"陈墨快速说道,"那里有个废弃的凉亭,很少有人去。"林小满刚点头,
张明和几个男生就推门而入。她赶紧回到自己座位,心跳如擂鼓,
胃部的疼痛似乎被一种新的、更尖锐的担忧掩盖了。整个下午,
林小满的视线都无法从陈墨的背影上移开。他坐得笔直,认真记笔记,偶尔举手回答问题,
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好学生。但林小满知道,在那件宽松的校服下面,
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放学后,林小满告诉母亲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母亲狐疑地看着她:"一小时内必须回家,我打电话给图书馆确认。"林小满点点头,
心如鼓擂。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但陈墨伤痕累累的手臂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林小满踩着湿滑的石板路,
小心地绕过几个大水坑。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凉亭的油漆剥落大半,长椅上积了一层灰。陈墨已经在那里了,正用纸巾擦拭长椅。
看到林小满,他微微笑了笑,但笑容没能到达眼睛。"你真的来了。"他说。
林小满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告诉我真相,
"她直视陈墨的眼睛,"那些伤是怎么来的?"陈墨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
"我爸...他酗酒。那天李老师叫他来学校,说我成绩下滑,可能有早恋倾向。
"他苦笑一声,"回家后他就发作了。""他经常这样对你?""只有喝醉的时候。
"陈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平时他...还算个正常的父亲。
"林小满注意到他用的是"还算"而不是"是"。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妈妈呢?
她不管吗?"陈墨的表情变得更加阴郁:"她试过。结果就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这样。后来她就不敢了。"一滴雨水从凉亭的檐角滴落,砸在林小满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老师?警察?""然后呢?"陈墨反问,"把他抓起来?
我妈没有工作,家里全靠他的工资。而且..."他低下头,"家丑不可外扬,
这是他的原话。"林小满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不是对陈墨,
而是对那个从未谋面的、伤害他的男人,对整个对此视而不见的世界。她的手指颤抖着,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住了陈墨的手腕。"这不公平。"她轻声说。
陈墨的手腕在她掌心下微微颤抖。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听着花园里偶尔的鸟鸣和远处街道的车声。"你知道吗,"陈墨突然开口,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远离这里的大学。越远越好。"林小满点点头:"我也是。
不过我妈希望我上本市的大学,方便她'照顾'我。""你会反抗吗?
"这个问题让林小满愣住了。反抗?她从小到大唯一会做的就是服从。服从母亲的安排,
服从老师的要求,服从高考这座大山的压迫。"我不知道怎么反抗。"她诚实地说。
陈墨转向她,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你可以从说'不'开始。""不?""对,
就是简单的'不'。'我不想做这套题','我不想参加这个补习班',
'我不想吃这个药'..."林小满苦笑:"听起来容易。你没见过我妈发火的样子。
""总比我爸好。"陈墨半开玩笑地说,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抱歉,
我不是比较谁的父母更糟糕...""没关系。"林小满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松开,
"我们应该回去了。我妈妈会打电话到图书馆查岗。"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图书馆侧门分别时,陈墨突然说:"小满,
谢谢你。""谢我什么?""谢谢你...关心。"林小满感到胸口一阵温暖,
驱散了雨后的寒意。她想说些什么,但图书馆的门卫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大声询问他们是哪个班的。两人匆忙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回家的路上,
林小满的脑海里全是陈墨手臂上的淤青和他那句"你可以从说'不'开始"。
经过一家药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阿姨,有没有治疗淤青的药膏?
"她小声询问柜台后的店员。店员拿出一支药膏:"这个效果不错。是运动受伤了吗?
""嗯...差不多。"林小满数出零钱,把药膏小心地塞进书包最里层。第二天早上,
林小满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校。教室里空无一人,她迅速走到陈墨的座位前,
把药膏和一盒创可贴塞进他的课桌。想了想,她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小纸条,
写上:"记得涂药。——S"刚放好东西,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小满吓了一跳,
转身看到周婷婷抱着几本书走了进来。"这么早?"周婷婷挑了挑眉,
目光在林小满和陈墨的座位之间来回扫视。"我...我来补作业。
"林小满慌忙回到自己座位,心跳如鼓。周婷婷没再说什么,
但林小满能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这个年级第一的女生向来敏锐得可怕。陈墨到校时,
脸上的淤青已经变成了黄绿色,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了。林小满假装专心看书,
余光却看到他发现课桌里的东西时微微睁大的眼睛。他环顾四周,
目光在林小满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
林小满的胃痛越来越频繁。她开始随身携带母亲给的胃药,但效果越来越差。
有时候疼痛会突然袭来,让她不得不弯腰按住腹部,等那一阵剧痛过去。"你脸色很差,
"一天午休时,王雨涵担忧地说,"要不要去医务室?"林小满摇摇头:"快月考了,
不能缺课。""你太拼了。"王雨涵叹了口气,"听说陈墨也病了,今天没来。
"林小满的心一沉。自从那天在小花园谈话后,他们没机会再单独交流。
她偷偷发过几次短信——用王雨涵的手机——但陈墨很少回复,即使回复也很简短。
下午的数学课上,李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周三月考,
这次成绩会计入自主招生推荐名单。想要申请的同学必须进入年级前50名。
"教室里一片哗然。林小满的心跳加速,自主招生是她进入好大学的最后机会了。
以她现在的成绩,几乎不可能进入前50名。放学时,母亲照例在校门口等她。
林小满刚走出校门,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马路对面——陈墨,
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那男人身材高大,面色阴沉,正是那天在办公楼前见到的人。
"看什么呢?"母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不是上次医院里的男生吗?
"林小满赶紧移开目光:"没什么,我们走吧。"过马路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陈墨的父亲正粗暴地拽着他的胳膊,嘴里说着什么。陈墨低着头,
像个犯人一样被押送着离开。那一刻,林小满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
月考前一天晚上,林小满复习到凌晨一点。当她终于合上书本时,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摸索着爬上床,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忍一忍,"她对自己说,
"明天考完就好了。"但命运似乎另有安排。第二天早上,林小满在考场上盯着数学试卷,
那些数字和符号像一群蠕动的黑色虫子。她的额头渗出冷汗,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同学,你没事吧?"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小声询问。林小满想摇头,
但突然一阵剧痛从胃部直冲脑门。眼前的试卷变得模糊,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有人晕倒了!""快叫校医!""是高三五班的林小满!"意识模糊中,
林小满感觉自己被抬上了担架。刺眼的阳光,嘈杂的人声,然后是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她隐约听到母亲惊慌的喊声和陈墨焦急的询问,但这些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一片黑暗吞没。
当林小满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肿,
显然哭过。"妈..."她虚弱地唤道。"你醒了!"母亲抓住她的手,"吓死妈妈了!
医生说你是胃溃疡加重,
加上过度疲劳和低血糖...""考试..."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
"我还没考完...""别管考试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健康更重要!
"林小满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考试不重要"。她重新躺下,
感到一阵荒谬的轻松。"医生说你至少要住院观察三天。"母亲擦擦眼泪,
"我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陈墨...我是说,同学们知道我怎么了么?
"母亲的表情变得复杂:"那个男生来医院了,在急诊室外面等了两个小时。
他..."她停顿了一下,"他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你。"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问更多,但护士推门进来量体温,打断了谈话。晚上,母亲回家取换洗衣物。
林小满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突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溜了进来。
"陈墨!"林小满差点喊出声,"你怎么进来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
"陈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给你带了点东西。
"袋子里是一盒彩色铅笔、一本素描本和几包胃药。
"这是...""你上次说想画遍世界上所有的星空。"陈墨轻声说,
"可以先从医院窗外的这片开始。"林小满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接过素描本,
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纸面:"谢谢你。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全校都知道了。
"陈墨苦笑,"'高三女生因过度学习晕倒在考场',典型的反面教材。"林小满也笑了,
但笑容很快被一阵疼痛取代。她皱起眉头,按住胃部。"又疼了?"陈墨担忧地问,
"医生怎么说?""胃溃疡。让我多休息,别紧张..."林小满摇摇头,
"好像说得容易似的。"陈墨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小满,有时候我在想,
我们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得。"林小满沉默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质疑那个被所有人视为真理的前提——高考就是一切。"我不知道。
"她最终诚实地说,"但好像除了拼命,我们别无选择。"陈墨看着她,
眼神深邃:"也许选择比我们想象的要多。"门外传来脚步声,陈墨迅速松开手,退后几步。
护士推门而入,看到陈墨时皱起眉头:"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家属请明天再来。
"陈墨点点头,临走前对林小满做了个口型:"明天见。"那一夜,林小满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星空下,手里拿着画笔,可以随心所欲地描绘任何想要的未来。没有考试,
没有压力,只有无边的星空和她自由的心跳。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林小满拿起陈墨送的素描本,开始画下她人生中第一幅完全为自己而作的画——一片星空下,
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仰望苍穹。4住院第三天清晨,林小满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
她蜷缩在病床上,手指深深掐入上腹部,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窗外的阳光刺眼得残忍,
仿佛在嘲笑她的痛苦。"又疼了?"护士推门而入,看到林小满的样子立刻按下呼叫铃,
"坚持一下,医生马上来。"林小满咬紧牙关,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每次疼痛都比前一次更剧烈,持续时间更长。胃药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主治医生张医生快步走进来,他五十岁左右,眼镜后面是一双锐利而疲惫的眼睛。"林小满,
我们需要再做几项检查。"他的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
"可是...昨天已经做过胃镜了..."林小满虚弱地说。"血检结果有些异常指标。
"张医生翻看着病历,"你最近除了胃痛,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了想:"头晕...有时候手会发抖...月经也不规律..."张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写了几张检查单递给护士:"安排肾上腺CT和激素六项检查,尽快。""我妈呢?
"林小满突然意识到母亲不在病房。"去办手续了。"护士一边准备针管一边回答,
"别担心,检查很快的。"接下来的两小时像一场模糊的噩梦。
林小满被推着穿梭在各种冰冷的仪器之间,刺眼的灯光,金属的碰撞声,
医护人员程式化的指令。当一切终于结束时,她精疲力竭地回到病房,发现母亲正坐在床边,
手里攥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巾。"妈..."林小满轻声唤道。母亲猛地抬头,
眼睛红肿:"小满,你...你感觉怎么样?""好多了。"林小满勉强笑了笑,
尽管疼痛仍在隐隐作祟,"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母亲的表情变得复杂:"张医生说要等所有报告...明天才能确定。"她顿了顿,
突然抓住林小满的手,"小满,如果...如果医生说需要休学,你会听吗?"休学?
这个词像炸弹一样在林小满脑海中炸开。距离高考只剩89天了,现在休学等于放弃一切。
"不会的!"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一定能参加高考!"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被敲门声打断。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林小满,该吃药了。"药片比平时多了一倍。
林小满吞下它们,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沉默。
母亲低头摆弄着手机,眉头紧锁。"妈,你回去休息吧。"林小满说,"我没事了。
"母亲摇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刚才回家拿了些东西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旧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素描本和一套用了一半的彩色铅笔。林小满瞪大了眼睛:"这是...?
""我年轻时候用的。"母亲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想着你在医院无聊...可以画画打发时间。"林小满接过素描本,手指微微发抖。
翻开第一页,一张褪色的奖状滑落出来——"全省青少年美术大赛二等奖,
获奖人:周雅芬"。奖状上的日期是二十五年前。"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会画画。
"林小满轻声说。母亲别过脸去:"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候...你外公说学艺术没出息,逼我报了会计专业。"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
胸口一阵发紧。她低头翻看母亲的素描本,里面全是风景和人物速写,笔触流畅生动,
远比她自己的画成熟得多。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一个少女站在岔路口,
一条路标着"梦想",另一条标着"现实"。"妈..."林小满不知该说什么。
"画得不好。"母亲迅速合上本子,"你...你要是想画就画吧,别耽误休息就行。
"林小满点点头,小心地把奖状夹回本子里。这一刻,
她突然理解了母亲那些过度的控制和要求背后,隐藏着多少自己未曾实现的遗憾和期待。
下午,林小满试着用母亲的铅笔画画。她描绘窗外的梧桐树,但手抖得厉害,线条歪歪扭扭。
正当她沮丧地准备放弃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墨探头进来,看到林小满醒了,
眼睛一亮:"感觉好些了吗?""陈墨!"林小满下意识地把素描本藏到被子下,
"你怎么进来的?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啊。""我说是你表哥。"陈墨狡黠地笑了笑,
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纸袋,"给你带了点东西。"纸袋里是几包胃药和一本星空摄影集。
林小满翻开书页,浩瀚的星海在眼前展开,
写注释——"仙女座星系"、"猎户座星云"、"北斗七星冬季轨迹"..."这是...?
""我拍的。"陈墨有些不好意思,"用学校天文社的望远镜和二手相机。想着你可能喜欢。
"林小满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照片,喉咙突然发紧。她从未想过陈墨会有这样的爱好,
更没想到他会愿意分享给她看。"谢谢。"她轻声说,"它们真美。
"陈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医生怎么说?""还要等明天的检查结果。"林小满放下书,
"但我妈居然问我...要不要休学。"陈墨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医生建议休学,
你会考虑吗?""不可能!"林小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那么多努力不就白费了?
而且..."她声音低下来,"我妈虽然那么问,但她绝对不会真的同意我休学的。
""你确定?"陈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今天给你带了画具。"林小满愣住了。是啊,
母亲今天的举动确实反常——不仅主动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画具,
还第一次向她展示了那个被放弃的梦想。"我不知道..."她最终承认,
"这几天我妈变得有点奇怪。"陈墨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站起身:"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等等!"林小满叫住他,
"学校...有什么消息吗?"陈墨的表情变得复杂:"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他犹豫了一下,"天台的事有些传言。""什么传言?
""有人说...学校封锁天台不是因为维修,而是因为..."陈墨压低声音,
"有学生在那里***未遂。"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谁?""不知道,学校压得很严。
我试着打听过,但没人敢多说。"陈墨看了看表,"真的得走了,明天告诉你更多。
"他匆匆离开,留下林小满满脑子疑问。天台上的***未遂?是谁?为什么?
她想起那天和陈墨在天台看星星的情景,
后背一阵发凉——他们可能就站在某个绝望的同学曾经想结束生命的地方。夜幕降临,
林小满辗转难眠。母亲在陪护床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在地板上画出一片银色的矩形。林小满悄悄拿出母亲的素描本,
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线继续画那幅未完成的画——星空下的两个身影。她画得很慢,
每一笔都小心翼翼。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林小满咬紧嘴唇忍住***,手指死死抓住床单。疼痛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胃里搅动,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全身。"妈..."她虚弱地呼唤,但母亲睡得很沉。
林小满颤抖着伸手去按呼叫铃,却在半路被另一阵剧痛击倒。她眼前一黑,从床上滚了下来,
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小满!"母亲惊醒了,立刻扑过来,"怎么了?又疼了吗?
"林小满说不出话,只能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母亲疯狂地按着呼叫铃,
声音里带着哭腔:"坚持住,医生马上来!"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刺眼的走廊灯光,
担架车的金属冰冷,
—"胃出血"..."激素水平异常"..."必须立即..."当林小满再次恢复意识时,
发现自己躺在ICU里,身上插满了管子。窗外已经天亮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张医生站在床边,正在查看监护仪上的数据。
"醒了?"他注意到林小满睁开了眼睛,"感觉怎么样?"林小满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冒火。
张医生用棉签蘸水润了润她的嘴唇。"你昨晚胃溃疡出血,我们做了紧急处理。
"他的声音平静而专业,"不过,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林小满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血液检查显示皮质醇水平异常高,这是长期压力导致的。"张医生推了推眼镜,
"简单说,你的身体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林小满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林小满,"张医生突然严肃起来,"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备战高考非常危险。
我建议至少休学三个月。"休学三个月?那就会错过高考!林小满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被监护仪的线缆限制住了。"不..."她嘶哑地说,
"我必须参加高考..."张医生叹了口气:"你母亲已经看过完整检查报告了。
她...很受打击。"正说着,母亲推门走了进来。一夜之间,她似乎老了十岁,眼睛红肿,
头发凌乱。看到林小满醒了,她快步走到床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女儿的脸。
"小满..."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妈妈对不起你..."林小满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
在她记忆中,母亲永远是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永远不会示弱,永远不会认错。
"妈,我没事..."她虚弱地说。"都是我的错..."母亲的声音哽咽,"我太固执了,
把你逼成这样..."张医生 discreetly 退出了病房,留下母女二人。
母亲握着林小满的手,眼泪滴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医生都告诉我了...你的身体...都是因为我给你太大压力..."母亲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只是不想你像我一样,
放弃自己的梦想..."林小满突然想起那幅未完成的画——站在岔路口的少女。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母亲这些年来的严苛要求,背后隐藏着多么深的遗憾和恐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