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用指尖描摹着"海马体"三个字,笔划的凹痕像是刻在皮肤上的细小伤口。
窗外,最后一片海棠花瓣从枝头坠落,飘进半开的窗缝,落在她摊开的生物课本上——正好盖住海马体的结构示意图。
第二天清晨,宋棠在校服领口别上了那枚海棠胸针。
金属花瓣擦过下巴时,她想起许渊后颈那块苍白的皮肤,还有医用胶布边缘渗出的淡红。
早读课刚开始,前排座位却空着,许渊的课桌上积了一层薄灰。
"许渊同学请假了。
"班主任敲了敲讲台,"数学课代表暂时由宋棠接替。
"粉笔灰簌簌落下。
宋棠盯着前排空座位,看见阳光穿透许渊挂在课桌侧面的帆布包,照出里面药瓶的轮廓。
下课铃响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到许渊座位前,手指擦过桌面上用圆规刻出的双螺旋图案。
"找许渊?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突然出现在身后。
宋棠缩回手,胸针的别针扎进了指腹。
"他每周三都去医院。
"女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宋棠的海棠胸针上,"你是他亲戚?
"血珠从指尖渗出来,宋棠摇头时,血滴在许渊的桌面上,正好落在那道双螺旋的中心。
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蹭开了桌子里半掩的笔记本。
扉页上贴着的照片让她呼吸停滞——年轻的女性站在海棠树下,胸口别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胸针。
实验楼的爬山虎在风中沙沙作响。
宋棠数到第七级台阶时,发现数学角的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许渊正蜷在窗台上吞药片,银色耳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他看见宋棠时手腕一抖,药瓶滚落在地,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课代表来收作业?
"许渊的声音比昨天更哑。
他弯腰捡药片时,后颈的医用胶布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边缘己经翘起,露出下面紫红色的皮肤病变。
宋棠蹲下来帮他捡药片,闻到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药片上没有常见的字母标记,只有细小的数字编码。
"你认识这个人吗?
"她突然掏出手机,拍下笔记本扉页的照片。
许渊的动作顿住了。
阳光照在他颤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你翻我东西?
"他伸手去抢手机,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臂内侧的针孔痕迹,新旧交叠像是散落的星辰。
"她是我妈妈。
"宋棠按住胸口的胸针,"这个,是她绣的最后一...""宋晚词。
"许渊突然念出一个名字,手指抚过照片边缘的烫金日期,"1999年春天,海棠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散地上的药片。
宋棠看见许渊左耳的银钉在发丝间闪烁,上面刻着极小的DNA双螺旋图案。
她突然想起基因检测报告上的结论:该突变基因最早发现于1998年的对照组研究。
"你也有钙化症状了对吗?
"宋棠抓住许渊的手腕,那里的脉搏像受惊的鸟儿般狂跳,"海马体,记忆中枢,母系遗传..."许渊猛地抽回手,撞翻了窗台上的保温杯。
深褐色药液在木地板上蔓延,散发出浓烈的中草药气味。
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暗红色的血丝。
"不是钙化。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从书包里抽出那张银杏书签,"是铁沉积。
"书签上的暗红痕迹在阳光下显出真容——不是颜料,而是干涸的血迹渗透了叶脉。
宋棠接过书签时,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HFE基因突变,血色病晚期,铁蛋白值>2000μg/L。
"你妈妈是研究遗传病的专家。
"许渊从领口扯出一条银链,吊坠里封着一片海棠花瓣,"二十年前那场研究,她是唯一反对基因编辑疗法的..."下课铃突然响起,淹没了他的后半句话。
宋棠看着许渊匆忙收起药瓶,注意到他书包侧袋露出一角病历——封面上印着母亲工作的那家研究所标志。
风再次吹来,翻动病历的纸页,她瞥见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编号赫然在列。
"明天下午三点。
"许渊把银杏书签塞回她手中,指尖冰凉得像冬日的溪水,"研究所旧址见。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时,宋棠发现掌心的银杏书签正在发生变化——叶脉间的血迹在体温作用下微微软化,散发出淡淡的铁腥味。
她对着阳光细看,发现那些暗红痕迹竟然排列成极小的字母:GENE EDITING TRIAL 1999。
放学路上,宋棠绕道去了医院。
母亲的病房门半掩着,主治医师正在调整点滴速度。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年轻时的母亲站在海棠树下,身边是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
宋棠凑近细看,在人群边缘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少年模样的许渊,左耳己经戴着那枚DNA银钉。
"你来了。
"母亲突然睁开眼睛,手指颤抖着指向宋棠的胸针,"那个孩子...他带着我们的罪孽..."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宋棠握住母亲的手,发现老人家的指甲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和许渊腕表表面的颜色一模一样。
窗外,最后一片海棠花瓣被风吹起,飘向城市北郊那片废弃的建筑群。
研究所的锈铁门在暮色中像张开的嘴。
宋棠站在门口,捏紧了口袋里的银杏书签。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它们飞过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海棠树下,银色耳钉在夕阳中如血滴般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