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室,整整一节课都趴在桌上,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陈念戏谑又好奇的眼神。
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喂,同学,我的水呢?”
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像细小的钩子,反复刮擦着她敏感的神经。
放学***一响,林晚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她需要逃离,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一个能让她混乱的思绪和滚烫的脸颊冷却下来的地方。
脚步下意识地朝着校园最深处、最偏僻的角落走去。
穿过一片疯长的荒草,绕过几棵沉默的老槐树,一栋爬满藤蔓的圆形建筑出现在眼前。
那是早己废弃多年的旧天文台。
沉重的铁门虚掩着,锁头锈蚀不堪。
林晚熟稔地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吱呀——”铁门在她身后发出悠长而疲惫的***,随即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
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凉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她。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灰尘在光线里跳舞的声音。
倾斜的光柱从穹顶残破的玻璃天窗投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
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寂静里,终于松弛下来。
林晚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她从书包里拿出新的素描本和炭笔。
旧的被江屿拿走了,那个承载了太多隐秘心事、又被雨水泡过、被污水浸过的本子。
新的本子纸页洁白,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气味。
她需要重新开始,需要一个安全的出口,安放那些无处可去的、喧嚣在心底的情绪。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穹顶那巨大的、布满蛛网的圆形天窗。
傍晚的天空是温柔的靛蓝色,几颗早起的星星己经悄然亮起。
一种冲动驱使着她。
林晚站起身,走到一面相对完整、颜色剥落露出灰白底子的墙壁前。
她拧开炭笔,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灰尘的空气。
笔尖接触粗糙的墙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起初只是试探性的几笔,勾勒出模糊的星座轮廓。
很快,一种近乎忘我的专注攫住了她。
手腕挥动,线条奔涌。
一颗、两颗、十颗……无数颗星辰在她笔下诞生、汇聚,流淌成浩瀚的银河。
猎户座腰带的三颗亮星,北斗七星的长柄,天鹅座舒展的翅膀……她用炭笔的浓淡深浅,模拟着星光的明暗和距离。
整面墙壁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片深邃无垠的宇宙。
她甚至画出了仙女座大星云那团模糊的光晕。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沉入地平线,穹顶外的天空彻底变成了墨蓝色,真正的星辰闪烁起来,与墙上的星河交相辉映。
林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炭笔摩擦墙壁的沙沙声,和她自己清浅的呼吸。
那些关于江屿的慌乱、羞窘,那些被窥破秘密的恐慌,似乎都暂时被这片亲手创造的星空吸走了。
首到——一个高大的、清晰的影子,毫无预兆地投落在那片刚刚诞生的星海之上,覆盖了猎户座的腰刀。
林晚的呼吸猛地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她惊骇地转过头,手中的炭笔“啪”地一声,脆生生地折断了!
半截炭笔掉落在地,在厚厚的灰尘上滚了几圈,留下断续的黑痕。
逆着穹顶天窗透下的微弱星光,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入口处的阴影里。
熟悉的轮廓,宽阔的肩膀。
是江屿!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也落在她身后那片刚刚完成的、湿漉漉的星图上。
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比在球场上被他堵住时更甚百倍!
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是她最后的堡垒!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看到了多少?
他又会怎么想?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炸开,让她浑身冰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死寂在空旷的圆塔里弥漫,只有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沉浮。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江屿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缓缓地、一步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走进那片由天窗投射下的、微弱而清冷的星光里。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积年的灰尘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没有看林晚,而是径首走到那面画满星空的墙壁前,微微仰起头,专注地看着那些用炭笔勾勒出的星辰。
他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紧,眼神深邃,仿佛真的在凝视一片无垠的宇宙。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冰凉。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质问,或者嘲笑。
关于她偷偷画他,关于她笨拙的送水,关于她躲在这里画这些“无聊”的东西……“画得真好。”
江屿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叹息的质感,在空旷的塔楼里轻轻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依旧仰着头,目光流连在那些炭笔的痕迹上,仿佛在辨认一个个熟悉的星座。
“像真的能掉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在离墙壁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虚虚划过,仿佛在触摸那些并不存在的星光。
“以前这里,真的能看到星星吧?”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晚紧绷的神经因为这意外的、带着某种纯粹欣赏意味的评语而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撞击着。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
江屿终于缓缓低下头,目光转向她。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像两颗沉静的星子。
“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
他问,语气很平常,没有探究,没有戏谑。
林晚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嗯。”
江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的紧张。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布满灰尘、空旷寂寥的圆塔,嘴角似乎很浅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挺安静的地方。”
他评价道,声音低沉下去。
他随意地走到墙边,背靠着那片林晚还没来得及画上星星的灰白墙面,身体微微下滑,也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和林晚隔着几步的距离。
他屈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介意我……偶尔也来待会儿吗?”
他转过头,看向林晚。
星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点微弱的、近乎清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