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桥洞惊魂寒风像一把把裹着冰碴的钝刀子，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横冲直撞，
最后一股脑儿灌进高架桥下这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而顽固的气息——混合了流浪猫狗排泄物的骚臭、长久无人清理的垃圾堆散发出的腐败酸气，
还有桥体混凝土那冰冷潮湿的霉味。这股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附着在肺叶上，
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沉甸甸的分量。李四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那堆散发着馊味的破棉絮里，
像一只试图钻进地缝的土鳖。单薄的化纤外套根本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意，
身体深处那点可怜的热气正被一丝丝、一缕缕地抽走，
只剩下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麻木和僵硬。胃袋空空如也，早已停止了徒劳的蠕动，
只剩下一种被反复捶打过后的钝痛，沉甸甸地坠在腹中。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
尝到一点咸腥的铁锈味，视线空洞地投向桥洞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染成暗红色的、污浊的天空。
旁边不远处，另一个裹在脏污毯子里的影子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呓语，
很快又被粗重而痛苦的鼾声取代。那是老瘸子，
昨天不知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半瓶不知名的工业酒精，灌下去后就一直这样半死不活。
酒精的气味混合着他身上多年不洗的体臭，在冰冷的空气里顽强地弥漫着，
是这桥洞地狱里另一道熟悉的“风景”。饥饿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着李四的神经末梢，
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热气腾腾的食物画面，
那些画面只会让胃里的钝痛变成疯狂的灼烧。他摸索着，从身下潮湿的破棉絮夹层里，
掏出一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塑料袋。解开上面系得死紧的结，
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最后一点“存货”——小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表面布满了可疑的霉点，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令人绝望的酸腐气。
这大概是他能从这个冰冷世界里抓到的最后一点实在的东西了。
他用力掰下一小块带着浓厚绿霉的馒头皮，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嘴里。
粗糙、干硬的碎屑摩擦着口腔黏膜，浓烈的霉味直冲天灵盖，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用口水艰难地往下咽。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带棱角的碎石，刮擦着干涩的食道，
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寒风呼啸完全掩盖的“嗡嗡”声，
若有若无地钻进了他的耳朵。像一只垂死的蚊子，在耳边做最后的挣扎。李四的动作顿住了，
侧耳倾听。嗡嗡声消失了，只剩下风声和远处车辆驶过桥面的沉闷轰鸣。幻觉？
是饿昏头了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继续对付那半块霉馒头。
嗡……嗡……声音又出现了！比刚才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有规律的脉冲感，
像某种精密仪器在低语。这一次，他确定不是幻觉。声音似乎来自桥洞深处，
靠近那堆散发着恶臭、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垃圾小山。
一种混合着警惕和莫名冲动的情绪攫住了他。在这种地方，任何一点异常都值得注意，
也许……是哪个醉鬼丢下的、还能换几个硬币的破手机？这个念头像一簇微弱的火苗，
瞬间点燃了他几乎冻僵的血液。他猛地丢开那块霉馒头，手脚并用地从破棉絮里爬出来，
冰冷的混凝土地面激得他一个哆嗦。他循着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堆垃圾。
的塑料包装袋、摔碎的玻璃瓶碎片……他强忍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指尖触碰到的滑腻粘稠感，
像一条在污秽里翻找骨头的野狗，双手在黑暗中急切地摸索着。嗡鸣声越来越清晰，
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频率。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不是碎玻璃的锋利，
也不是腐烂物的软烂，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平滑。
他用力把它从一堆黏糊糊的厨余垃圾里抠了出来。
借着远处高架桥上惨白路灯投下的、被桥墩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线，李四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薄片。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石，
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吸收所有光线的哑黑色。然而，在这片纯粹的黑暗基底上，
却极其精密地镶嵌、蚀刻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线条。
这些线条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介于幽蓝和银白之间的冷光，它们并非静止，
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淌、脉动，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呼吸。正是这些流淌的光线，
构成了那微弱嗡鸣声的来源。薄片边缘参差不齐，
像是从某个更大、更复杂的结构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碎片。
那些流淌的冷光线条在断裂处戛然而止，形成一个个微小的、仿佛在无声尖叫的光点。
李四的心脏在破棉袄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这玩意儿太诡异了，绝对不是手机！它沉甸甸的，
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凉。一种本能的恐惧让他几乎想立刻把它扔掉。
但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指尖无意中掠过薄片表面一条流淌的幽蓝光丝。嗡——！
一股强烈的、难以形容的麻痹感，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从指尖炸开，瞬间窜遍全身！
他眼前骤然一黑，随即又被无数疯狂闪烁、毫无意义的混乱色块和几何图形所淹没！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仿佛要刺穿耳膜的蜂鸣！身体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抽离出来，抛进了一个光怪陆离、高速旋转的万花筒隧道！
这恐怖的感觉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也许连半秒都不到。砰！李四重重地摔在地上，
屁股传来一阵剧痛。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恶臭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温暖、干燥、带着食物油脂香气和淡淡咖啡芬芳的空气，轻柔地包裹了他。
他茫然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刚才还在冰冷、恶臭、黑暗的桥洞，此刻，
他竟坐在一片光滑洁净、反射着柔和灯光的地板上。头顶是明亮的、造型别致的吊灯。
—新鲜面包的麦香、烤肉的油脂焦香、浓郁的奶油甜香……各种令人垂涎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猛烈地冲击着他因长期饥饿而极度敏感的嗅觉。他面前，
是一排巨大的、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银色金属柜。透过柜门上的玻璃，
他看到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饱满圆润的顶级和牛肉，
头摘下的、还带着露珠的各色浆果；看到了包裹在保鲜膜里、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精致甜点，
奶油裱花如同艺术品……这里是……厨房？
一个巨大无比、干净得发亮、堆满了李四只在电视广告里见过的顶级食材的厨房！
他猛地低下头，那块冰冷的黑色薄片，还紧紧攥在他肮脏的手心里。断裂边缘的幽蓝光点，
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瞬间沸腾的念头，
堆……诡异的薄片……指尖的麻痹……瞬间变换的场景……他刚才……是……“飞”过来的？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肮脏的棉布。
胃袋因为骤然吸入这浓郁的食物香气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在过分安静的奢华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恐惧？当然有！这玩意儿太邪门了！但此刻，
另一种更原始、更汹涌澎湃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那是饥饿到极点的野兽，看到唾手可得的猎物时，
眼中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绿光！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冷藏柜里，
那块最显眼的、色泽深红、雪花纹路如同完美艺术品般的顶级肋眼牛排。
念头几乎是本能地闪过：回去？回那个冰冷的、散发着恶臭、只有半块霉馒头的桥洞地狱？
不！绝不！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饿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动作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踉跄。他扑到那巨大的冷藏柜前，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冰冷的金属把手被他猛地拉开，一股更浓郁的、带着微微血气的肉香扑面而来，
几乎让他眩晕。就是它了！他伸出那双沾满污垢、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
毫不犹豫地抓向那块价值不菲、足以抵他过去一年乞讨所得的顶级牛排。
冰冷的、富有弹性的肉质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沉甸甸的分量感，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重重一跳。
他甚至来不及多看旁边那些同样诱人的浆果和甜点一眼，贪婪地将整块牛排紧紧抱在怀里，
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下一个念头，清晰而急迫：回去！立刻带着这宝贝回去！
他再次低头，目光灼热地盯住左手心那块冰冷的黑色薄片。这一次，不再是恐惧，
而是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兴奋和贪婪。他用右手死死抱着那块冰冷滑腻的牛排，
左手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又一次用力地按向薄片表面一条最为明亮的幽蓝光丝。嗡——！
那熟悉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的恐怖麻痹感和光怪陆离的眩晕感再次降临！砰！
又是屁股着地，结结实实的一下。
冰冷、潮湿、混合着垃圾腐败和猫尿的浓烈恶臭瞬间重新包裹了他。
寒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裸露的脖颈上。他回来了！回到了高架桥下，
那堆散发着馊味的破棉絮旁边。怀里，那块沉甸甸、冰凉凉的顶级肋眼牛排，
真实得不可思议！“哈…哈哈哈……”李四坐在地上，先是呆滞地看着怀里的肉，随即，
一阵压抑不住、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嘶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笑了几声，
又猛地呛咳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下，在肮脏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旁边，
老瘸子被他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掀开毯子一角，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了过来。
当他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看清李四怀里抱着的那块硕大、纹理清晰的生肉时，
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下巴几乎要掉到胸口。“肉……肉？哪……哪来的？
”老瘸子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贪婪。李四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收紧了抱着牛排的手臂，警惕地、像护食的野狗一样瞪着老瘸子，身体向后缩了缩，
整个人蜷进破棉絮的阴影里。“滚！别打主意！我的！”他的声音嘶哑而凶狠，
带着一种刚刚获得巨大秘密的独占欲和排他性。老瘸子被他眼中的凶光慑住，
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凑近，只是眼神依旧死死地黏在那块散发着生肉气息的牛排上，
充满了赤裸裸的渴望和嫉妒。李四不再理会他。巨大的狂喜如同烈酒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让他暂时忘记了寒冷和饥饿带来的痛苦。他紧紧抱着那块冰冷的牛排，
目光再次落回到左手心那块已经沉寂下去的黑色薄片上。断裂边缘的幽蓝光点，
此刻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脑海：这薄片，这神迹！
它能带他去任何地方！拿走任何东西！但……它似乎需要“休息”？刚才那两次“飞”，
间隔很短，第二次按上去时，那种眩晕感似乎……更强烈了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薄片塞进自己破棉袄最里层、一个相对干燥的内袋里，贴着皮肤放好。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然后，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牛排。怎么吃？生啃？不，太浪费了！他需要一个火源。
火……念头再次升起。去哪里找火？厨房？刚才那个地方肯定有火！但……万一撞上人呢？
太危险了！或者……更安全的地方？一个地方的名字，
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而兴奋的脑海——市政广场！那里有免费开放的市民烧烤区！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那些固定的烧烤炉……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他再次把手伸进怀里，握紧了那块冰冷的薄片。指尖触碰到它光滑而神秘的表面。这一次，
他努力地、清晰地想着那个地方：市中心，灯火通明的市政广场，
那一排排冰冷的公共烧烤炉……意念集中！嗡——！眩晕！抽离！砰！屁股第三次遭受重击。
他摔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睁开眼，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空旷巨大的市政广场在深夜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冷清。
高大的市政厅建筑在远处投下沉默的阴影。广场边缘，
那一排不锈钢的公共烧烤炉静静地矗立在路灯的光晕下，
炉膛里残留着白天烧烤留下的、冰冷的灰烬和油污。一个人都没有！太好了！李四抱着牛排，
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一个烧烤炉。他手忙脚乱地在炉子旁边的工具格里摸索——运气不错！
竟然真的有一盒被遗弃的、只剩下小半的防水火柴！他颤抖着手，
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用来垫着睡觉的旧报纸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引火物，
胡乱塞进烧烤炉的炉膛里。哧啦！火柴划亮，微弱的火苗点燃了报纸的一角。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纸页，散发出温暖的光和热。报纸很快燃尽，
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和呛人的烟雾。不够！火不够旺！李四急得满头大汗，
目光疯狂地扫视四周。他看到了广场边缘花坛里，一些被风吹落的干枯树枝和落叶！
他像离弦之箭般冲过去，也顾不得脏，双手拼命地划拉，抱回一大捧枯枝败叶，
一股脑儿全塞进炉膛。火焰终于重新燃起，并且越来越旺，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干柴，
发出噼啪的欢快声响。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李四身上的寒意。
他迫不及待地将那块顶级肋眼牛排，直接放在了被火焰舔舐得滚烫的不锈钢烤网上！
滋滋滋——！美妙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声音瞬间响起！冰冷的肉块与滚烫的金属接触，
腾起一阵浓郁的白色水汽。深红色的肉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色，从边缘开始，
泛起诱人的浅褐色焦痕。丰沛的油脂被高温逼迫出来，滴落在下方的炭火上，
爆发出更猛烈的火苗和更加浓郁的、令人疯狂的肉香！那香气，
带着蛋白质被高温美拉德反应催生出的、最原始也最诱人的焦香，
混合着顶级牛肉特有的、浓郁的脂肪芬芳，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
狠狠地扼住了李四的喉咙和灵魂！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大口呼吸着这香气，
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胃袋剧烈地抽搐着，发出雷鸣般的抗议。他忘记了刀叉，
忘记了任何餐具，甚至忘记了最基本的用餐礼仪。当牛排两面都被烤得焦黄，
中心部分还带着诱人的粉红时，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伸出那双依旧沾着污垢和垃圾碎屑的手，直接抓住了滚烫的牛排！“嘶！
”高温烫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本能地松开了一下，但他立刻又死死地抓了回去！
这点烫痛和眼前这无上的美味相比，算得了什么？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咬了下去！滚烫！鲜嫩！丰沛的肉汁如同爆裂的浆果，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那是一种他贫瘠的词汇库完全无法形容的极致鲜美！
油脂的丰腴香醇完美地包裹着牛肉纤维的韧劲和甘甜，粗粝的焦壳带来了令人愉悦的脆感，
内里的柔嫩又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满足。纯粹的、爆炸性的肉味混合着火焰的焦香，
像一场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冲垮了他饥饿到麻木的神经！
“唔……呜……”李四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满足到极致的呻吟。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嘴角流下的油渍和肉汁，糊满了他的脸。
他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完全不顾形象，大口撕咬着，疯狂地咀嚼着，
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近乎低吼的吞咽声。一块价值数百美元的顶级牛排，在短短几分钟内，
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吞食殆尽，连烤网上粘连的细小肉渣和焦脆的油渣，
都被他用手指仔细地刮下来，珍惜地送入口中。当最后一丝肉味在口腔里消散，
李四瘫坐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烧烤炉。肚子里沉甸甸的，
是前所未有的饱足感，温暖的感觉从胃部蔓延到四肢百骸。
油光发亮的双手随意地在同样油腻的破裤子上擦了擦。他抬起头，
望着被城市灯火映成暗红色的、没有星辰的夜空，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带着得意和疯狂的大笑，
在空旷死寂的市政广场上回荡。“哈哈哈……老子……老子要发了！”2 维纳斯之泪瑞士，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这条被誉为全球最富有街道的脉搏，在午后的阳光下平稳地跳动着。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特有的、混合了昂贵皮革、定制香水、雪茄烟丝和一丝不苟的消毒水气息。
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大衣、步履从容的银行家们，拎着限量版手袋、姿态优雅的名媛们，
如同深海里的鱼群，在两侧林立着世界顶级珠宝店、手表行和私人银行的橱窗间无声地巡游。
每一块光洁如镜的玻璃橱窗后，都陈列着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财富象征，
它们在精心设计的射灯光芒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李四就站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散发着馊味的破棉袄，
而是换了一身半新不旧、勉强算干净的深蓝色工装夹克和牛仔裤，
脚上一双磨损严重的运动鞋。这身打扮，在班霍夫大街这个金钱圣殿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像一块不小心溅落在华美波斯地毯上的泥点。他低着头，眼睛却像最精密的雷达，
透过额前油腻头发的缝隙，
锐利地扫视着街对面那家久负盛名的老牌珠宝店——“维纳斯之泪”。
巨大的落地橱窗纤尘不染。深红色的天鹅绒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串项链。
项链的主石是一颗硕大的、纯净无瑕的梨形切割蓝钻，深邃如凝固的海洋之心，
周围密镶着无数颗璀璨的白钻，如同众星捧月。柔和的灯光打在钻石的每一个刻面上，
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冰冷而华丽的火彩。项链下方的价签上，
一串天文数字后面的货币符号是瑞郎，但换算成李四认知里的人民币，
那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足以让他窒息。“维纳斯之心”，旁边精美的铜牌上刻着它的名字。
李四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燃烧的贪婪。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仿佛要将那橱窗里的华光连同那串冰冷的天价一起吞下去。这些天，
他已经“光顾”了好几家世界闻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后厨和顶级酒窖。
鹅肝、松露、鱼子酱……这些曾经只存在于电视里的梦幻珍馐，如今成了他果腹的寻常之物。
他甚至在一家顶级餐厅的私人酒窖里，找到了一瓶据说是拿破仑时期的窖藏干邑，
那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带来的灼热和醇香，让他飘飘欲仙。味蕾的阈值被无限拔高，
饱腹感带来的最初狂喜正在迅速褪色。饥饿的胃被填满了，
但灵魂深处那个名为“贪婪”的巨大空洞，才刚刚被真正地、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他需要更多！更刺激！更实在、能抓在手里的东西！黄金！钻石！
这些冰冷坚硬、却代表着人类世界最通用权力的东西！班霍夫大街，
这座全球财富的金字塔尖，成了他眼中最肥美的猎物场。“维纳斯之心”，就是第一个目标。
时间在金钱的河流里无声流淌。终于，街角那座古老钟楼上的金色指针，
精准地指向了下午三点整。嗡——！几乎就在指针重合的刹那，
李四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街角的阴影里。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的扰动，仿佛他从未在那里存在过。同一瞬间，“维纳斯之泪”珠宝店内部，
那间只有最尊贵客人才能进入的、恒温恒湿的顶级VIP展示厅内。
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李四的身影凭空出现，稳稳地站在了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板上。
他出现的位置极其精准——就在那个独立的、由防弹玻璃和激光防护网构成的展示柜正前方！
那串“维纳斯之心”蓝钻项链，在冷白色射灯的照耀下，距离他的鼻尖不足一米！
那璀璨到令人目眩的火彩，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网膜。展示厅内空无一人。
外面大厅隐约传来导购小姐优雅的法语交谈声和轻柔的背景音乐。
恒温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李四的心脏在狂跳，但动作却快如鬼魅！他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去欣赏那颗近在咫尺的绝世蓝钻。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只手上，
此刻赫然戴着一只从某个高级五金店“借”来的、带有强力吸盘的工业级专业破窗器！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