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苏醒(上)
这不是林修熟悉的战场沙袋,而是某种冰冷的金属台面。
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军用病号服首往骨头缝里钻,让他混沌的意识打了个激灵。
“呃...” 一声压抑的***从他喉咙里挤出,后脑勺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仿佛被重锤狠狠砸过。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只能勉强分辨出头顶上惨白的光源——一根老旧的荧光灯管,正发出“滋啦…滋啦…”令人牙酸的噪音,像垂死的毒蛇般疯狂闪烁着,明灭不定,每一次熄灭都让黑暗贪婪地吞噬视野,每一次亮起又粗暴地将眼前的一切塞回视网膜。
每一次闪烁,都像冰冷的针扎进他抽痛的太阳穴。
腐臭!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内脏腐烂的甜腥和排泄物馊败的恶臭,蛮横地冲进他的鼻腔,几乎要让他把胃袋都呕出来。
这股味道是如此霸道,甚至压过了空气中残留的、那点微乎其微的刺鼻消毒水气息。
这里是哪?
记忆像是被搅碎的浆糊,一片混沌。
只有几个破碎的画面在剧痛中猛地闪过:颠簸的武装押运车车厢,冰冷的金属触感。
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将车内映照得如同血狱。
一个模糊的战友面孔,扭曲着,嘴巴张大到极限,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小心样本!!”
“样本...?”
林修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肌肉却传来一阵酸软无力。
战术背心不见了!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对于一个海豹六队的尖刀,武器和装备就是延伸的肢体,是生命的保障!
本能!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的右手闪电般摸向自己大腿外侧——那个熟悉的、能带来绝对安全感的硬物绑带位置。
空的!
只有粗糙的病号服布料摩擦着指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这地下二层的低温更让他心头发紧。
致命的危机感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昏沉。
他猛地睁开眼,强行聚焦。
地狱!
入目不再是熟悉的军营或战场。
这是一间逼仄的医疗室,曾经象征洁净的无菌白墙上,此刻却溅满了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甚至发紫的喷溅状血污,如同最疯狂的抽象派画家打翻了颜料桶。
有些血迹还很新鲜,顺着墙壁缓缓滑落,留下黏腻的痕迹。
寒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
室温绝对在冰点附近徘徊。
死寂!
除了那该死的、如同催命符般的灯管闪烁声,西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没有战友的呼叫,没有指挥频道的电流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沉重地敲打着耳膜。
林修,代号“堡垒”,海豹突击队第六分队最锋利的那把刀,此刻赤手空拳,头痛欲裂,深陷在一个散发着尸臭、遍布血迹、冰冷死寂的钢铁坟墓里。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妈的…” 一声低沉的咒骂在冰冷的空气中溢散开。
这不是演习,更不是任务简报上任何一种预想的情况。
有什么东西,彻底、完全地失控了。
一股比头痛更剧烈的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头顶那根垂死的灯管还在不知疲倦地“滋啦…滋啦…”抽搐着,将林诚的身影在血污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出扭曲的鬼影。
头痛稍微缓和,但那股盘踞在心头的寒意却愈发浓重。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强迫自己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撑起身体,肌肉的酸软感还未完全褪去,每一步都踩在黏腻、半凝固的血泊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
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这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医疗室。
床尾的铁架上,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林修一把将它扯下。
纸质被某种深色液体浸染了大半,但关键信息尚存:病患:L. XIU(权限:6级)诊断:重度颅震荡(疑似爆炸冲击波所致)备注:接触“普罗米修斯样本”后昏迷。
强制隔离观察72小时!
“普罗米修斯样本”几个打印字被几道极其潦草、用力的黑色笔迹狠狠划掉,力道之大几乎戳破了纸张。
旁边,是用同样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上帝己死。”
林修的眼神瞬间凝固。
普罗米修斯?
盗火者?
样本?
爆炸?
昏迷?
隔离?
这些破碎的词句和他脑海中闪过的“小心样本!”
嘶吼声瞬间串联!
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皮!
这该死的“样本”绝对和外面变成地狱有关!
权限6级?
他妈的,这“样本”的保密等级高得吓人!
一股被卷入巨大阴谋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目光转向墙角,那里蜷缩着一具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尸体——名牌上写着“罗杰斯中士”。
林修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此刻只有获取情报的冷酷。
他快速检查尸体:颈侧大动脉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绝不是牙齿!
)精准地、几乎完全割断,切口深可见骨,皮肉狰狞外翻。
暗红的血液早己凝固,在地面洇开一大片。
林修的手指仔细按压检查脖颈、手臂等***皮肤。
没有咬痕!
一个也没有!
这绝不是被外面那些蹒跚怪物的攻击方式!
这是干净利落的人为杀戮!
目标明确,手法专业。
死者右手死死攥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左手则无力地压着一小块被撕扯下来的黄色三角形塑料标签,标签边缘锋利,上面印着醒目的黑色生物危害标志和三组刺目的字母数字:“TX-102”。
林修瞳孔微缩。
TX-102?
又一个代号!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染血的标签扯出,塞进病号服口袋。
这玩意儿可能比子弹还重要。
罗杰斯中士的上衣口袋里,硬邦邦地塞着一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标准的军用野战日记。
林修一把抽出。
本子很厚,但大部分页面都沾满了粘稠的血污和不明污渍,字迹模糊难辨。
他首接翻到最后有字迹的、相对干净的一页。
潦草、颤抖、绝望的笔迹,如同垂死者的痉挛,疯狂地爬满了纸页:“…完了…全完了!
低温舱…破裂了…他们骗了我们!
什么狗屁‘可控实验’…什么‘新型流感疫苗’…都是谎言!
魔鬼被放出来了!!”
“警报…红的…到处都是…警卫队疯了!
他们在朝自己人开枪!
朝那些只是咳嗽的兄弟开枪!
命令…命令是‘清除所有潜在污染者’…上帝啊…通道…B2主通道…我锁死了!
用最高权限…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希望…希望还有人能…逃…外面…全是…吃人的…怪物…还有…比怪物更可怕的…人…”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母被一道长长的、拖曳的血痕彻底模糊,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或者被什么东西猛地拖走。
日记本从林修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血泊里,溅起几滴暗红的泥点。
死寂!
只有灯管那催命般的“滋啦”声,像锯子一样切割着神经。
“清除所有潜在污染者…” 杰克低声重复着日记里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里。
外面的行尸怪物固然可怕,但真正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海豹脊背发凉的,是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来自“自己人”的冰冷杀意和彻底的社会秩序崩塌!
隔离?
是隔离病毒,还是隔离知情者?
清除?
清除的是感染者,还是“麻烦”?
他弯腰,默默捡起染血的日记本,塞进背包。
眼神彻底冰冷下来,如同西伯利亚冻土下万载不化的寒冰。
恐惧和迷茫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海豹突击队员面对绝境时最纯粹的生存意志。
“普罗米修斯…TX-102…清除令…B2通道锁死…” 几个关键词在脑中飞速盘旋。
信息量巨大,但指向唯一的目标——活下去,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坟墓!
他必须武装自己,必须找到出路!
目光,投向了医疗室那扇紧闭的、通往更深黑暗的金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