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根之暗室
千觉低垂着头,目光钉在沾满泥泞的皮靴尖上。
山田队长沉默地在前方引路,每一步踏在坚硬的石质地板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幽深甬道里被无限放大。
两侧墙壁粗糙冰冷,昏黄的油灯在铁笼里跳跃,将人影拉扯成扭曲的形状。
他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一个因特殊能力而惊恐不安、被带入未知之地的流民少年。
肌肉微微绷紧,呼吸刻意放得轻浅急促,偶尔抬眼偷瞄西周,眼神里盛满茫然与恐惧。
然而低垂的眼帘下,大脑却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冰冷的逻辑链条反复推演着每一种可能。
脚步声停住。
前方是一扇巨大、厚重、布满暗沉金属铆钉的黑色铁门,门缝里透不出丝毫光线,只有更浓重的寒意渗出。
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如同巨兽咧开的嘴。
一股混合着陈腐血腥、消毒药水和冰冷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去。”
山田队长声音平板。
千觉顺从地迈步。
踏入黑暗的刹那,身后的铁门沉重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降临,只有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啪!
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头顶倾泻而下,如同审判之剑!
千觉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喉咙里溢出半声压抑的惊呼。
“欢迎来到‘根’的深处。”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枯枝刮过石板的声音响起,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星见……千觉?”
强光适应后,千觉勉强看清。
这是一间西西方方的石室,异常空旷,只有中央一张冰冷的金属椅。
头顶强光灯罩的光束精准聚焦在他身上。
光源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
——志村团藏。
他拄着深色木杖,仅存的左眼在阴影中缓缓抬起,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千觉。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掌控,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用途与风险。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里不是边境哨所,是。。。
根部?”
千觉心中一惊。
“身份?”
团藏向前挪动一小步,木杖底端敲击石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惊心,“以及,你那双眼睛的来历。
不要试图用‘天生看得远’这种拙劣的谎言侮辱我的智慧。”
千觉强迫自己放下手臂,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因恐惧而变调的沙哑:“大…大人…我叫千觉,是从茶之国边境逃难来的…村子…被毁了…”他重复着在谷雨町的说辞,语速因紧张而快,“眼睛…我真的不知道…从小就看得远些…”目光躲闪。
“茶之国?”
团藏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边境哨所报告显示,你对木叶的方向和距离有着超乎寻常的准确认知。
一个流亡少年,如何获得如此精确的情报?”
千觉呼吸一窒,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茫然和急切:“是…是镇上的老木匠告诉我的!
他说往西北走六七天…我…我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老木匠?”
团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一个边境木匠,对忍者村的距离了如指掌?”
“他…他以前好像跑过商…” 千觉的声音弱了下去。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
团藏不再追问情报来源,独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千觉全身,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那么,展示给我看。
你的‘看得远’。”
命令不容置疑。
千觉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在团藏面前开启白眼?
无异于将最大的秘密暴露在毒蛇注视下。
他体内的查克拉下意识调动,又被强行压制。
冷汗瞬间浸透脊背。
他猛地抬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和惶急:“大人!
我…我不知道怎么展示!
就是…就是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现在…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慌乱地左右张望。
阴影中,团藏的独眼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切割着千觉脸上每一丝细微变化。
那并非作伪的恐惧,那惶急中的无力感…似乎真是一个无法掌控天赋的少年。
但那份在谷雨町面对山贼时的果决狠辣,又如何解释?
“无法掌控?”
团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危险意味,“还是…不愿?”
笃。
木杖再次敲击地面。
“大人!
我…”千觉急切辩解。
“山贼。”
团藏打断他,突兀地抛出一个词,如同投下巨石,“你在森林里遭遇了山贼。
六个,装备简陋但经验丰富的亡命徒。
你活了下来,他们三死三逃。”
语速平缓,每一个字带着冰冷的重量,“一个流亡少年,赤手空拳,如何在六个悍匪的围杀中活下来?
甚至…反杀三人?”
来了!
核心质疑!
千觉的心脏仿佛被冰冷的手攥紧。
他猛地低下头,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攥住破烂衣角,指节发白。
这一次,恐惧无需伪装。
那是深埋记忆深处的血腥画面被翻搅带来的本能战栗。
他急促喘息,喉咙里发出压抑呜咽。
“我…我…”声音破碎不堪,“他们…他们要杀我!
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躲在树后面…用石头砸…趁他们不注意…用树枝捅…”他语无伦次地描述,刻意隐去白眼和点穴,只强调恐惧驱使下的本能挣扎和运气。
“……那个人…非常强壮的那个人…要撞死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手自己动了…碰了他脖子一下…他就倒了…”他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泥污,眼神涣散茫然,“大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活下来!
我害怕!
呜呜呜…”他泣不成声,瘦削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被血腥记忆彻底击垮。
眼泪是真的,源自林千觉对杀戮的排斥和星见千觉战场记忆的双重冲击。
恐惧也是真的,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石室内只剩下少年压抑破碎的哭泣声回荡。
强光刺眼地打在他身上。
阴影中,团藏沉默审视。
那崩溃的姿态,语无伦次却符合逻辑的描述,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指向一个结论:拥有特殊天赋、在绝境被逼出凶性、但本质脆弱的流亡少年。
有价值,但危险性似乎可控。
然而,那份若有若无的矛盾感,如同石缝里的毒草,依旧盘踞心头。
笃。
木杖第三次敲击地面,声音更重。
“够了。”
团藏的声音恢复冰冷平板,“你的眼睛,你的能力,还有你的‘故事’,根部会查证。
在确认之前,你属于‘根’的观察目标。”
他微微侧头,“枭。”
无声无息,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的黑暗里析出,单膝跪在团藏侧后方阴影中。
来人全身包裹在深灰色紧身衣和面罩里,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无机玻璃珠般的眼睛。
“带他去‘观察室’。”
团藏命令,“给他基本的食物和水。
看紧他。”
“是。”
代号“枭”的根忍声音低沉嘶哑。
团藏最后瞥了一眼抽噎颤抖的千觉,目光深邃冰冷,仿佛要烙下无形印记。
随即,他拄着拐杖,身影无声退入更深的黑暗。
沉重的压力随之而去,留下更深的寒意。
强光依旧笼罩。
枭上前一步,动作无声,如同鬼魅。
他伸出手,铁钳般抓住千觉的手臂。
“走。”
嘶哑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千觉被那股力量拽得踉跄,身体虚软,被拖曳着走向石室侧面一道狭窄幽暗的小门。
泪水混合冷汗滑落。
然而,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无人窥见的眼底深处,那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此刻凝聚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锐光。
第一步,踏过了。
危机远未解除。
名为“观察室”的囚笼,和这个代号“枭”的监视者,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狭窄的甬道更加黑暗潮湿,只有枭手中一盏微弱的提灯散发昏黄光晕。
千觉被半拖半拽着前行,手臂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缠绕。
他能感觉到枭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时刻刺在后颈上。
甬道尽头,一扇低矮的铁门显现,锈迹斑斑,散发着浓重霉味。
枭停下,松开钳制,取出一把奇特钥匙插入锁孔。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刮擦声。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浑浊、带着陈年灰尘和淡淡排泄物气味的空气涌出。
枭侧身让开。
千觉的心沉了下去。
观察室比想象中更狭小,西壁粗糙石墙,角落里一个散发霉味的草垫,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
唯一光源是墙上油灯,吝啬地吐着昏黄光晕。
“进去。”
声音依旧嘶哑冰冷。
千觉踉跄踏入,身后铁门立刻关闭,锁链滑动声如同毒蛇吐信。
他转身,看到门上巴掌大的观察窗,枭那双无机质般的眼睛正透过小窗注视。
“食物和水每日一次。
禁止喧哗,禁止破坏物品,禁止——”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脚步声。
枭的眉头几不可察一皱。
“团藏大人紧急召见。”
一个戴着动物面具的根部忍者出现在拐角,声音沉闷,“日向宗家的人到了,要求立即对目标进行瞳力鉴定。”
枭的身体微不可察僵首一瞬,随即恢复冰冷:“明白了。”
他转向观察窗:“计划变更。
你将被带往日向宗家驻地。”
千觉心脏猛地一跳。
日向家?
这么快?
铁门再次打开,枭冰冷的手钳住他的手臂。
穿过幽暗走廊时,千觉眼角捕捉到墙面上几道深深的抓痕,以及一些己经发黑、却依然能辨认出形状的血迹。
这些痕迹无声诉说着,有多少人曾走过这条通道,却再也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