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溢血,目光却死死地、绝望地追随着福伯和自己逃遁的方向。
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叮嘱:“逃......活下去...…娘——!”
虞归晚的哭喊尖锐得变了调。
“小姐!
别看!
低头!”
福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抱着虞归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在混乱的回廊和庭院间亡命穿梭。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沉重脚步声和刀刃破空的锐啸。
福伯的背上、手臂上,不知何时己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温热的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他灰扑扑的仆役服,也染红了虞归晚单薄的衣衫。
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虞归晚小小的身体在福伯怀里剧烈地颤抖,肩膀处传来***辣的剧痛,不知是被飞溅的木石划伤,还是被刀风扫到。
颈后那一点朱砂痣,被福伯温热的鲜血和自己肩头的血浸润。
在无人察觉的衣衫之下,竟隐隐透出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辨识的淡金色光晕,转瞬即逝。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虞府后门,将身后那片燃烧着火焰、回荡着惨叫的人间地狱甩开了一段距离。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口鼻,带着运河的水腥气和远处烟花残留的硝烟味。
眼前是一条狭窄、湿滑、堆满杂物的昏暗巷道,通向城外荒山的方向。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如同幻觉。
巷道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住了去路。
那人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堆满谦卑笑容的脸——沈砚山!
只是此刻,那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刻骨的阴鸷和残忍的快意,嘴角扭曲地向上咧着,手中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钢刀。
“老狗,跑得倒快!”
沈砚山的声音冰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步步逼近。
福伯猛地刹住脚步。
将虞归晚死死护在身后,枯瘦的身躯因剧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像一堵不倒的墙。
“沈砚山!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虞家待你不薄!”
他嘶声怒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咳出的血块。
“待我不薄?”
沈砚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我沈砚山鞍前马后十几年,却始终是个外人!
你们虞家富甲扬州,手指缝里漏点渣滓就够我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笑话!”
他眼中凶光暴涨,猛地扬起手中血刀,“挡我路者,死!”
刀光如匹练,带着厉啸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福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将怀中的虞归晚朝着旁边一条更窄的、堆满废弃箩筐的岔道狠狠推了出去!
“小姐!
跑!
去崖边!
别回头——!”
“福伯!!!”
虞归晚被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扑倒在地,小手擦在粗糙冰冷的地面,瞬间磨破。
她惊恐地回头,看到的景象让她小小的灵魂都为之冻结——福伯用他那苍老佝偻的身体,决绝地、毫无保留地扑向了那劈落的刀锋!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鲜血如同泼墨,瞬间染红了福伯的前襟。
他枯瘦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去,却依旧死死抱住了沈砚山的一条腿,如同生了根的老藤。
“走啊——!”
福伯的嘶吼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这冰冷的夜里回荡。
虞归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巨大的恐惧和福伯临死前那声凄厉的“走”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支撑她这具小小身体唯一的力量。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甚至感觉不到膝盖和手掌的擦伤。
小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只受惊的幼鹿,头也不回地朝着福伯所指的荒山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黑暗的岔道。
泪水模糊了视线,肩头的伤口在奔跑中被冷风刮过,带来刺骨的疼痛。
她只知道拼命地跑,身后是福伯用生命为她换来的短暂生机,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绝望。
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碎石嶙峋,荆棘丛生,刮破了她的裙摆和小腿。
终于,她冲出了最后一片矮树丛。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绝望——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亮了一片突兀伸出的悬崖绝壁!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夜风呼啸着从崖底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湿重的雾气,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撕扯着她的衣裙和头发。
滔滔的江水在极深的下方奔腾咆哮,声音沉闷而遥远,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
无路可逃。
虞归晚僵立在悬崖边缘,小小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枯叶。
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彻骨的寒冷。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万丈深渊。
沈砚山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恶鬼,出现在她刚刚冲出的那片树丛边缘。
他提着刀,刀尖上粘稠的血液正一滴滴砸落在泥土里。
他看着悬崖边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残忍和如释重负的狞笑。
“小贱种,倒是能跑。”
他一步步逼近,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阴森。
“可惜啊,你虞家的血脉,今晚注定要断在这里!
要怪,就怪你祖父不识抬举,死守着那东西不肯放手!
到了阴曹地府,替我好好问候他!”
他不再废话,眼中杀机毕露。
他猛地抬起手臂,却不是挥刀——月光下,他手中不知何时己握着一把精巧的短弩!
冰冷的弩箭在清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对准了悬崖边那个单薄的身影。
“下辈子,投个好胎!”
沈砚山狞笑着,手指扣动了弩机!
“嘣!”
机括弹响的声音尖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