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枕边的古籍，粗糙的布面还带着昨夜的余温。
他猛地坐起，额头撞在床头柜上，“咚”一声闷响，却顾不上疼，先翻开蓝布——第一页的“扫帚精”插图依旧色彩鲜明，那枯树皮般的暗褐色仿佛更深了些，鬃毛上的墨色甚至泛着微光。
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被冷汗浸透的黏腻感。
镜子里的人眼下乌青浓重，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活脱脱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来到公司后，他一脸萎靡，瘫坐在工位上。
“鹤奇？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部门经理正好端着咖啡路过，看到他这个模样，眉头皱成了川字，“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失眠。”
鹤奇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面前的报表模糊成一片光斑，键盘上的字母在视线里跳动，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却是村口那棵老槐树，以及祖父老屋常年紧闭的西厢房。
祖父到底知道多少？
那本会“吃”妖怪的古籍，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行就请假回去歇歇吧，”经理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硬撑着也干不了活。”
鹤奇见此，也借着经理的话去请了假。
他收拾东西时手仍有些抖，塞进包里的除了手机钥匙，还有那本用蓝布裹好的古籍。
地铁穿过城市腹地时，他隔着布料摩挲着里面的纸页，那轻微的起伏像某种古老的心跳。
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村落，名叫鹤鸣村，因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得名。
鹤奇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村口时，夕阳正把河水染成金红色。
青萍河从村边蜿蜒而过，河面浮着细碎的浮萍，水腥味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记得小时候，祖父总不让他靠近河边，说水里有“抓人的东西”。
那时他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戏言，此刻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他抬脚想进村时，身后的河面突然“咕嘟”冒了个泡。
不是鱼跃的那种清脆声响，而是一种很沉闷的、像是有人在水下吐气的声音。
鹤奇下意识回头——河面平静无波，只有几片浮萍被水流推搡着，聚成一小团。
他皱了皱眉，也许是错觉。
刚转过身，脚踝突然一紧！
那是一种湿冷的、滑腻的触感，像被一条冰凉的蛇缠住了。
鹤奇猛地低头，只见一只青黑色的手从岸边的水草里伸出来，五指枯瘦如柴，指甲长而弯曲，紧紧扣住他的脚踝，正用力往水里拖！
“什么东西？！”
鹤奇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的身体被拖着，脚尖己经踩进了冰冷的河水。
水花西溅，寒意顺着裤腿往上爬。
他看到水下隐约有个灰绿色的影子，头发像水草般散开，露出半张青紫色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水猴子！”
鹤奇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不，是更确切的，祖父小时候提过的“落水鬼”！
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古籍，蓝布被水打湿了一角，他顾不上那么多，颤抖着翻开——果然，在第一页“扫帚精”的后面，原本空白的第二页，不知何时己经出现了新的字迹！
是用和第一页同样的朱砂小楷写的：“癸未年夏，青萍河溺死者众，夜见水鬼拖人，状如幼童，肤青发长，指如弯钩。
其名曰‘水猴子’，好食活人心血，栖于深潭水草处。
遇之，急取铁器刺其喉，或撒盐于水，其必遁。”
下面配着一幅简笔画，正是水下那个青黑色的身影，旁边还标注了“喉结处为要害”的字样。
“妈的！”
鹤奇心一横，左手死死攥住古籍，右手在裤兜里乱摸——钥匙串上有把水果刀！
他猛地抽出刀片，借着岸边昏暗的天光，看准水下那只手的方向，狠狠刺了下去！
“吱——！”
一声尖锐的嘶鸣从水下传来，扣住他脚踝的手猛地松开了。
鹤奇连滚带爬地退到岸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看到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那青黑色的影子在水下扭曲了几下，迅速沉入了河底，只留下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岸边的水草还在微微晃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鹤奇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和河水浸透了，手里的古籍也沾了水，幸好蓝布包裹着，里面的纸页只是边缘有些湿润。
他喘着粗气，翻开第二页——和昨晚一样，插图处泛起淡淡的白光。
水下那道青黑色的影子化作一点幽光，“咻”地钻进了纸页里。
原本黑白的插图瞬间染上了色彩：青紫色的皮肤，灰绿色的长发，指尖的弯钩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连水草的细节都清晰可见。
“呼……呼……”鹤奇大口喘着气，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插图，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古籍……真的能记录这些东西？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看了一眼平静的青萍河，河水在夕阳下依旧波光粼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那个潜藏在水下的“水猴子”是真的，就像昨晚的“扫帚精”一样，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另一面。
祖父……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
鹤奇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里的古籍，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祖父的老屋就在村尾那棵老槐树旁边，青瓦白墙，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萧索。
他记得小时候，祖父总是坐在门槛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他在院子里玩，眼神里带着他当时不懂的复杂情绪。
也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那扇常年紧闭的西厢房里。
他走到老屋门口，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祖父？”
鹤奇轻声喊了一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枣树上叽叽喳喳。
正屋的灯亮着，而那间他从未进去过的西厢房，门缝里也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像是有人在低声念诵着什么。
鹤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轻脚步，朝着西厢房走去。
门后的世界，究竟隐藏着什么？
那本会变色的古籍，那些突然出现的妖怪，还有祖父神秘的过去……一切的谜团，似乎都将在这个夜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