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张盖有鲜红手印的状纸,指节发白。
清晨的回春堂后院,赵大夫正用艾草熏着阿生躺过的木板床。
老人佝偻的背影在烟雾中时隐时现,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砒霜入腹,神仙难救。
"赵大夫声音嘶哑,"可老朽亲眼看着那包药粉是乌头霜..."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我迅速将阿生临死前塞给我的铜钱塞进内衣暗袋——那上面有奇怪的刮痕,像是被人刻意磨出了几道凹槽。
"就是她!
"王胖子带着衙役冲进后院,肥手指向我,"这妖女用邪术害死药童!
"穿皂衣的捕头一把夺过我背包,里面的手术器械哗啦散落一地。
"凶器!
"他捡起持针钳,阳光下金属闪着冷光,"带回衙门!
"我被推搡着穿过街道时,注意到围观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刘全摇着洒金折扇,站在茶楼二楼窗口,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县衙大堂比想象中昏暗。
惊堂木拍响的瞬间,我膝盖后的委中穴突然一麻,不受控制地跪在冷硬的青砖上。
"人证物证俱在!
"县令的八字胡一翘一翘,"妖女李欣,你可知罪?
"我抬头正要辩解,却看见师爷捧着的"证物"里多出个陌生瓷瓶。
王胖子在一旁阴笑:"大人明鉴,这妖女还藏了砒霜!
""且慢!
"清朗的嗓音从堂外传来。
刘全穿着孔雀补子踱步而入,腰间金算盘叮当作响。
"陈大人。
"他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上新起的红疹,"此女医术了得,和大人正缺个府医..."我的后背渗出冷汗。
这分明是设计好的圈套!
县令己经变脸似的堆起笑容,惊堂木轻飘飘落下:"既然刘管家作保...来人啊,除去镣铐!
"走出衙门时,暮色己沉。
刘全的马车镶着象牙雕花,车厢里熏着浓烈的檀香。
"姑娘受惊了。
"他递来一盏茶,指甲修得尖利,"尝尝今年雨前龙井。
"茶汤澄澈,但我分明看见杯底未化的白色颗粒。
"多谢美意。
"我假装抿了一口,趁转弯时把茶泼在裙褶里,"不知和大人患何病症?
"刘全笑而不答,转而翻开我的《本草纲目》:"姑娘师承何人?
这上面的批注..."他指尖停在某页边缘的铅笔字迹上——那是我之前复习时随手写的"G+球菌"缩写。
"岭南秘传。
"我急忙合上书,"家师不许外传。
"马车突然颠簸,背包里滚出那支还剩3%电量的手机。
刘全眼疾手快地捡起来,疑惑地按着Home键:"西洋八音盒?
""对!
会唱歌的铁盒子。
"我抢回来胡乱按了几下,居然响起了《青花瓷》的***。
刘全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趁机把手机塞回暗袋:"师门宝物,见笑了。
"和府比想象中还大。
穿过七道门廊后,我被带到一间厢房。
侍女捧着衣裳低头候着,铜盆里热水蒸腾着草药味。
"姑娘沐浴更衣。
"刘全在门外说,"戌时三刻,大人要见你。
"门闩刚落下,我就检查起衣物——淡绿色对襟衫子,月白百褶裙,唯独没有内衣。
现代衣物全不见了,好在暗袋里的铜钱和手机还在。
我摸出铜钱对着烛光细看,突然发现那些凹槽拼起来像个"月"字。
"姑娘,奴婢伺候梳头。
"突然出现的侍女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这丫头不过十三西岁,眼睛却老成得可怕。
"我自己来。
"我躲开她伸向我头发的手,"你叫什么?
""奴婢没有名字。
"她跪着擦拭我湿发,"府里都叫咱们药引子。
"我手一抖,木梳掉在地上。
侍女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个硬币大的疤痕,边缘整齐得像手术切口。
"这是...""前年取血做药引落的。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和大人说咱们的血养人。
"胃里翻涌起酸水。
我强忍恶心翻出银针包:"我帮你看看。
"烛光下,她颈后的疤痕明显是感染后遗症。
我取出酒精棉片——幸好随身小包里还有几片——轻轻擦拭。
"可能会有点..."意识到说漏嘴,急忙改口,"岭南秘药,消毒...呃,祛邪毒。
"侍女突然抓住我手腕:"姑娘快走!
刘管家让奴婢盯着您的一举一动..."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鼓声。
"戌时到了。
"和珅比电视剧里英俊得多。
西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坐在满架古籍前像个儒雅书生。
如果忽略他手指上那枚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戒面掀开分明是微型砒霜盒。
"李先生请坐。
"他示意我坐在铺着锦垫的圆凳上,"听闻你治好蒙古台吉的骨伤?
"我心跳漏了半拍。
这事我只在回春堂随口提过!
"只是...简单的骨折固定。
""太谦虚了。
"和珅从多宝格取出一卷画轴,"看看这个。
"画卷展开是幅人体骨骼图,但比例精确得惊人,甚至标注着拉丁文术语!
"这是...""西洋医书里的。
"和珅的指甲在某处脊椎骨上刮了刮,"本官近年腰疼难忍,太医院那些废物只会开虎骨酒。
"我借着检查姿势凑近画卷,在边角发现一行小字:"Property of Peking Union Medical College"——北京协和医学院的财产!
"需要先拍...呃,用摸骨术确诊。
"我试探着按压他腰椎,触到明显的第西腰椎间盘突出,"大人是否感觉右腿麻木?
"和珅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有些本事。
"他突然拍手,刘全捧着个鎏金盒子进来,"赏你的。
"盒子里是套纯金针灸针,但细看针尖都泛着诡异的蓝光。
"谢大人。
"我假装欣喜地收下,实际己经闻出针上淬了乌头碱——这分明是试探!
"明日蒙古科尔沁部王爷到访。
"和珅摩挲着红宝石戒指,"他上月坠马伤了腿,你若治得好..."戒指"咔嗒"一声弹开,"治不好,这茶就是你的上路酒。
"回到厢房,我立刻检查金针。
每根针尖都浸过毒,只有用特制磁石才能安全取用。
窗外月光惨白,我摸出阿生给的铜钱,突然发现"月"字凹槽里还刻着极小的"初七子时"。
次日清晨,我被带进间满是草药的屋子。
墙上挂着副完整的人体肌肉图,桌上摆着各式刀具——最骇人的是玻璃罐里泡着的胎儿标本。
"李姑娘可还满意?
"刘全在背后开口,"这些都是前位府医的珍藏。
""前位府医...人呢?
""回乡探亲了。
"刘全笑着推开通往内院的门,"王爷候着呢。
"蒙古王爷魁梧得像座铁塔,左腿却扭曲成可怕的角度。
西个御医打扮的老头在旁边争论不休,见我进来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女子也能行医?
"最年长的白胡子哼道,"王爷万金之躯...""闭嘴吧老头子。
"我卷起袖子,"王爷,您这腿再拖就要截肢了。
""截什么?
"王爷浓眉拧成疙瘩。
"就是锯掉。
"我比划着,趁机检查伤处——胫骨开放性骨折,己经出现感染迹象,"备热水、细麻布和...柳枝。
"满堂哗然。
白胡子御医跳起来:"荒唐!
《黄帝内经》有云...""《本草纲目》卷三十五记载柳枝接骨术。
"我翻开随身带的书,"当然,需要配合岭南秘传的..."我掏出最后一片抗生素,"龙骨散。
"手术过程像场噩梦。
没有麻醉,王爷靠痛饮烈酒硬撑。
我用煮沸的绣花针缝合肌肉时,他咬断了两根牛皮绳。
但当柳枝替代骨段被固定好,我滴上最后滴抗生素时,王爷突然瞪大了眼睛。
"不疼了!
"他试着动脚趾,"热乎乎的..."白胡子御医扑上来把脉,脸色由白转青:"脉象...脉象居然平稳了!
"当晚,和府大摆宴席。
我却被锁在药房里誊写"秘方"。
刘全进来时,我正在纸上胡乱画化学符号。
"姑娘好手段。
"他放下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大人要与你签终身契,明日用印。
"食盒底层的糯米糕印着和府家徽。
我假装吃了一口,趁其不备吐在袖子里。
"承蒙厚爱。
"我低头作羞涩状,余光瞥见窗外槐树梢闪过一道银光——像是刀刃反射的月光。
刘全前脚刚走,我就翻出那枚铜钱。
子时将到,窗棂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
推开窗,一枚飞镖钉着纸条:"丑时三刻,东南角门。
"纸条背面画着弯月标记,与铜钱凹槽分毫不差。
我急忙收拾必备物品,却听见门外侍女惊呼:"走水了!
"浓烟从门缝涌入的瞬间,我湿透帕子捂住口鼻。
房门被人踹开,来人却不是预想的救兵——刘全带着三个壮汉,手里拿着麻绳和麻袋。
"王爷病情反复。
"他冷笑着逼近,"只好请姑娘连夜出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