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跳脚的我们

夜，像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

窗外的蝉鸣早己歇了，只剩下宿舍楼里偶尔传来的翻身声和水管细微的呜咽。

林媚儿却像上了发条的玩偶，毫无睡意地坐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她面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的公式符号像一群跳舞的小恶魔，看得她心烦意乱。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尖触碰到发根，感觉那里也像她的心绪一样，乱糟糟地打着结。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金山那个讨厌鬼！

在物理课上，老师刚转过身写板书，他就精准无比地把一个揉得极小的纸团弹到了她后颈上！

冰凉又痒痒的触感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回头狠狠瞪他，却只看到他一脸无辜地指着旁边的成歆，而成歆则把头埋进臂弯，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下课后，金山又故意在她和秦真聊天时，从两人中间硬挤过去，还“不小心”撞掉了她手里的笔记本，散落一地的纸张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真是越想越气！

“烦死了烦死了！”

林媚儿用笔尖狠狠戳着草稿纸，发出“沙沙”的噪音。

“金山金山金山！

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个讨厌鬼的影子？”

她低声咒骂着自己，“莫名其妙！

我又没有喜欢他！

谁要喜欢这种幼稚、无聊、自以为是的家伙！

真是的！”

她试图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数学题上，但那些函数图像扭曲着，仿佛都变成了金山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她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

宿舍里其他三个室友都己熟睡，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更衬得她的清醒格外突兀。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夏夜的暖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涌进来，稍稍吹散了些心头的燥热。

楼下路灯的光晕里，一只飞蛾固执地撞击着灯罩，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傻蛾子，明知道是自讨苦吃还往上撞……”她喃喃自语，忽然觉得这飞蛾跟自己此刻的状态有点像——明知道想金山只会让自己更烦，可思绪就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里飘。

她回想起更早之前。

其实，她和金山的关系并非一首这么剑拔弩张。

高一刚入学时，他们甚至因为前后桌的关系，还经常讨论问题，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金山虽然有时候嘴欠，但脑子转得快，讲题也清楚。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好像是从那次篮球赛……金山在场上崴了脚，疼得龇牙咧嘴，她下意识地跑过去想扶一把，结果被旁边冲过来的队友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金山当时就黑了脸，冲那个队友吼了一句。

后来……后来金山好像就总爱找她茬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还是金山觉得她害他丢了面子？

林媚儿甩甩头，想把这段回忆也甩出去。

“管他呢！

谁稀罕！”

她重新坐回书桌前，赌气似的翻开英语单词书，“abandon, a-b-a-n-d-o-n, 放弃……” 念着念着，她的眼神又飘了，“放弃……放弃去想那个讨厌鬼……”就在她努力与单词和杂念搏斗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金山今天放学时，好像被隔壁班那个高大的体育生李明在楼梯口堵住了？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看李明的表情和推搡的动作，似乎不太友好。

金山当时……好像梗着脖子在争辩什么，脸色有点发白……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漾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涟漪。

随即，她又立刻唾弃自己：“呸！

活该！

让他整天惹是生非！

被打都是自找的！”

她用力合上单词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惊得睡梦中的下铺室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睡觉！”

林媚儿对自己下命令，关掉台灯，爬上床铺。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盯着模糊的天花板，那个关于金山被堵的画面却顽固地不肯离去，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搅得她心绪更加不宁。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淡淡洗衣粉香气的枕头里，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夜晚，对林媚儿来说，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