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凡赤足踩过溪畔青苔,惊起几只饮露的寒螀。
溪水本如碧琉璃般澄澈,此刻却泛着古怪的靛色,水面浮沫如病蚕吐出的丝絮,所过之处荇藻尽成焦黄。
"小凡——"对岸牧童的呼唤荡过水面,惊碎了倒映的晚霞。
少年腰间玉佩忽地一烫,那青玉上蟠螭纹竟似活物般游动起来。
这枚半月形古玉自他记事起便悬在颈间,母亲只说"系汝父所遗",再不肯多言半字。
村口老槐下,三个外乡人正在古祠前焚香。
为首疤面汉子从褡裢取出黑陶小瓮,将腥臭浆液倾入香炉。
青烟触之即化作灰绿雾瘴,檐角蹲守的石狻猊双目渗出鲜血。
矮个子商人搓手道:"仙长说戌时..."话音未落,疤面人后颈蛛形红纹骤亮,吓得他噤若寒蝉。
小凡路过镇邪碑时,忽见缠绕碑身的千年何首乌尽数枯死。
剥落的藤蔓下露出半截铭文,那"镇"字裂痕中渗出暗红汁液,竟似活物般在他指尖下退缩。
远处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少年忙向茅屋奔去,未察觉身后石碑正无声龟裂。
药炉前,小凡盯着沸腾的汤药出神。
窗棂外飘过的灰雾在木纹上蚀出骷髅状的斑痕,病榻上的齐氏突然抓住他手腕:"凡儿...玉佩..."枯瘦的手指在青玉上摩挲,忽被烫得缩回。
母亲眼中闪过惊惧,转而化作决然:"后山崖壁的夜交藤...今夜必须..."残月如钩时,小凡己攀上绝壁。
巉岩间丛生的夜交藤泛着幽蓝,在月光下如无数绞缠的蛇影。
药锄撞上硬物的脆响惊破了山夜的寂静——半截青铜铃铛嵌在岩缝里,铃舌密布的蝌蚪文正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少年指尖刚触及铭文,整座山体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地脉中窜出万千幽蓝光点,在空中聚成三丈高的人形雾瘴。
那怪物没有五官,唯有巨口开合间发出婴啼般的尖啸。
小凡怀中玉佩骤放青光,光幕如涟漪荡开,所触草木尽结冰霜。
崖壁在震动中崩塌,少年足下一空,坠向万丈深渊。
忽有银虹自九天垂落。
但见一邋遢道人踏松而来,破旧道袍灌满山风,腰间七枚铜钱叮当作响。
拂尘银丝暴涨如银河倾泻,卷住少年腰身的刹那,雾瘴中亮起十二盏猩红灯笼——竟是六头狼首人身的妖物踏碎山石而来。
"北斗借法!
"道人反手抽出桃木剑。
剑身七星纹路次第亮起,天穹竟真有七道星芒破云而下。
为首妖狼被天枢星力钉入岩壁,余者仍呈璇玑阵型扑来。
道人足踏禹步,每个脚印都燃起青紫道火。
当瑶光星力贯入剑尖时,整座山崖己成星斗罗网。
最壮的妖狼突然人立而起,爪尖黑芒暴涨三丈,竟撕裂星光屏障。
道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小凡的玉佩自行飞入阵眼。
青玉蟠螭化作实体腾空,与北斗星力交融成青龙虚影。
妖狼首领在龙吟中灰飞烟灭,余孽纷纷遁入地缝。
"阴煞蚀骨纹?
"道人盯着玉佩上新生的黑丝,突然掐指狂算。
村方向传来闷雷,抬头只见灰绿云团己罩住青溪村,云中血电如蛟龙游走。
老槐树枝丫正疯狂生长,缠住的村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血祭炼形!
"道人甩出神行符贴在小凡腿上,"听着,待会若见井中..."话音戛然而止。
古井方向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十八道镇邪符无火自燃,井水沸腾如血。
当覆满逆鳞的巨爪搭上井台时,道人将罗盘塞进少年怀中:"去东边三棵..."地底传来的古老低语震得群山战栗。
小凡最后看到的,是道人逆风展开的《山河社稷图》,以及井中升起的、遮天蔽日的猩红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