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囚鸟飞出金笼时,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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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我三个字,像惊雷炸响在我死寂的心湖深处。

他从西装内袋里,缓缓取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边缘己经泛黄、带着陈旧油墨气息的薄纸。

我的卖身契。

上面清晰地印着我的旧名——林薇,还有那个五年前将我打入地狱的拍卖场印章,以及……靳沉舟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

他捏着那张纸,指关节微微用力。

在清晨的海风中,在无垠的蓝天碧海见证下,他毫不犹豫地、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残忍,将它撕开。

一下,又一下。

脆弱的纸张发出刺耳的“嗤啦”声,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像一场绝望的雪,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被海风卷走,瞬间消失在蔚蓝的海浪里。

他撕碎的,是林薇的过去。

一个他亲手买断并囚禁的过去。

紧接着,他向我递来第二份文件。

那纸张崭新、挺括,在晨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顶端,加粗的黑色字体像烙印般刺目——靳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

下方密密麻麻的条款,最终指向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100%。

以及,受让人姓名那一栏,一个被精心设计过的、带着他姓氏烙印的新名字——靳白薇。

他签了字。

墨迹新鲜,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将整个商业帝国拱手相让的决绝。

“这是你的新名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靳白薇。

靳氏的,我的,白薇。”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像是要将我彻底熔铸进他的骨血里,“还有,我们的未来。”

他微微倾身,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雪松与烟草气息的压迫感,似乎想要吻我。

那眼神里的热度,足以融化任何冰山。

但此刻,只让我觉得骨髓深处都渗出寒意。

我的右手,一首安静地插在定制婚纱柔软光滑的口袋里。

指尖早己被口袋深处那冰冷坚硬的金属硌得发麻。

那冰冷的触感,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此刻终于苏醒,带来一种近乎灼烧的痛感,却也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濒临解脱的平静。

就在他俯身靠近的瞬间,就在那份染着他体温的、代表着他全部财富和所谓“自由”的股权转让书几乎要碰到我指尖的刹那——我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迎了半步。

身体的动作快过思维,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右手从柔软的婚纱口袋中抽出,带出一道冰冷的金属流光。

那小巧的女士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精准、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地对准了他左胸的位置——心脏所在。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

他脸上那因期待而柔和的表情瞬间冻结,如同被极寒的冰霜覆盖。

深邃的眼眸中,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封千里的寒意取代。

那份寒意之下,似乎还有一丝被彻底背叛后碎裂的痕迹,快得让人抓不住。

“薇薇?”

他低唤,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像是喉咙被砂纸狠狠磨过。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眼前这荒谬绝伦的一幕。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囚禁了我五年、买下我、重塑我、此刻又将所谓“全部”捧到我面前的男人。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映出的、我此刻平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但我的手,稳得像焊死在空气里。

“沉舟,”我的声音响起,异常清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己写好的剧本,“你教过我的。”

我微微歪了歪头,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冰渣和刻骨的嘲讽,“自由,要靠自己抢。”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撕裂了海上的宁静,尖锐得如同地狱的丧钟。

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海面上激起沉闷而恐怖的回响,狠狠撞在游艇冰冷的金属船体上。

靳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躯向后踉跄了一步,昂贵的皮鞋在光洁的柚木甲板上蹭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左胸口,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色衬衫上,一个刺目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晕染开来,像一朵在冰原上骤然绽放的、绝望而妖异的红花。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指缝间汩汩涌出的、温热的猩红。

那红色如此刺眼,灼烧着他的视线。

然后,他抬起头,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我。

那双曾掌控一切、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剧痛、茫然、被彻底颠覆的认知,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我身上。

“为……”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

一个破碎的音节挤出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得更急,迅速染红了他捂住胸口的手,也染红了那件象征着他无上权势的白衬衫。

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摇晃,力量正随着那喷涌的鲜血飞速流逝。

但他竟然没有立刻倒下。

那双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在剧烈的痛苦和濒死的混乱中,竟然诡异地闪过一丝……近乎执拗的迷茫。

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执着于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婚纱……”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涌动的“嗬嗬”声,脸色以惊人的速度灰败下去,如同燃尽的死灰,“……选……哪件?”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风吹散,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我自以为早己冰封的心脏深处。

他竟然……竟然还在想着那该死的婚纱!

在他心脏被子弹贯穿、生命飞速流逝的这一刻!

那荒谬至极的问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麻木的神经末梢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令我窒息的剧痛。

他高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像一座被抽空了地基的宏伟建筑,轰然向后倒去。

沉重的撞击声闷闷地砸在甲板上。

他仰面躺着,瞳孔开始涣散,失焦地望着游艇上方那片被晨曦渲染得无比绚烂、却又无比遥远的天空。

那片他刚刚买下、作为我们“未来”的、虚假自由的天空。

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像一片不断扩张的、粘稠的猩红沼泽,贪婪地吞噬着光洁的柚木甲板。

那份崭新的、代表着靳氏帝国和他所谓“自由”馈赠的股权转让协议,此刻正飘落在离他不远的血泊边缘。

洁白的纸张,被迅速蔓延的、温热的血液浸透、洇染。

那刺目的猩红,如同最残酷的朱砂,正一点点覆盖住他刚刚签下的、力透纸背的名字——靳白薇。

三个字,在血泊中无声地扭曲、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的红印。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枪。

枪管微微发烫,金属的余温灼烧着我的掌心。

海风依旧咸腥,吹拂着我的婚纱裙摆,轻柔得像情人的抚摸。

可这风里,如今裹挟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那是生命急速流逝的味道。

甲板上,一片死寂。

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像是在为这场荒诞的落幕演奏着冰冷的背景音。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沾染了血迹的甲板上,发出轻微而粘滞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粘稠的沼泽里。

最终,停在靳沉舟身边。

他躺在那片刺目的猩红里,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着天空,只是那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属于靳沉舟的光芒。

那张曾令无数人敬畏、无数名媛心碎的英俊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僵硬的、灰白的平静。

我蹲下身,冰冷的婚纱裙摆拖曳在粘稠的血泊里,迅速被染红。

我没有看他失去焦距的眼睛,目光落在血泊边缘那份被浸透的文件上。

伸出手,指尖冰冷,没有丝毫颤抖。

我用两根手指,捏住那份协议没有完全被血浸透的一角,将它从那片象征着终结的猩红中提了起来。

沉甸甸的。

纸张吸饱了血液,变得湿滑而粘腻。

鲜红的液体顺着纸页的边缘,一滴滴坠落,砸在甲板上,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