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警报的尖啸如同生锈的钢锯在头骨上来回拉扯，硬生生将谢山河从混乱的梦境中撕扯出来。
梦里，死去的奶奶在昏暗的老宅里，用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抹着神龛上的灰，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声音却像隔着厚厚的棉花。
惊醒的瞬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背的冷汗瞬间冰凉。
“空袭？！”
这是他脑子里炸开的第一个念头，带着硝烟味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滚下床的，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窗外，是吞噬一切的、绝对的黑暗。
不是深夜，不是阴天，是没有任何光源、浓稠得如同凝固墨汁的“无”。
对面楼栋的轮廓，楼下24小时便利店的霓虹招牌，甚至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长河…全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黑”彻底抹去。
世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不透光的罩子扣得严严实实。
他颤抖着手抓起手机，刺眼的光亮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锁屏上，几条加粗加红的紧急通知像烧红的烙铁一样钉在那里：国家应急管理部 07:00 全国突发性极夜现象！
初步确认系近地轨道不明巨型物体遮挡太阳首射光所致！
原因正在全力调查中！
电力、通信、网络服务一切正常！
物资供应充足！
请全体市民保持冷静，居家勿外出，勿恐慌！
后续情况将通过本渠道及时发布。
“勿恐慌？”
谢山河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厉害，“防空警报都拉成这样了，还勿恐慌？”
他手指有些哆嗦地点开了本地最大的民生论坛“浦江潮声”——这朵在黑暗里倔强发光的蓝色浪花图标。
瞬间，海量的信息流和一种荒诞的集体亢奋感几乎将他淹没。
论坛在线人数显示着恐怖的数字：57,892,341 人。
置顶的官方通告下，是如同煮沸的火锅般翻滚的民间讨论区：热帖 [首播]我在阳台架了天文望远镜，毛都看不见！
连月亮都下岗了！
by “望远镜是租的申城包租公”：兄弟，退租吧，这玩意儿现在只能当晾衣杆了，省省电。
（点赞 8.2万）“天文爱好者小张”：@望远镜是租的 试试看能不能看见外星飞船？
看见了租金我付！
（狗头保命）“望远镜是租的” 回复：滚！
老子现在只关心能不能退押金！
老板电话变空号了！
（大哭emoji）热帖 [惊悚]我家狗对着黑暗狂吠了半小时，现在开始对着冰箱磕头了！
有同款吗？
by “哈士奇不拆家家有喵皇”：我家猫把它的冻干全扒拉出来堆在猫砂盆里了，像在砌祭坛…可今天是中元节啊！
（附猫咪严肃堆粮图）“宠物行为学家（伪）”：破案了！
极夜引发宠物返祖！
它们在向冰箱之神（低温保鲜）献祭，祈求食物不朽！
（认真脸）“哈士奇不拆家” 回复：别扯！
它现在开始拜路由器了！
是不是信号之神更管饱？
热帖 [玄学]鬼节撞上黑天！
懂行的老哥说说，这波是吉是凶？
在线等，挺急的！
by “信则有风水大师王半仙”：天象示警，阴阳倒悬！
诸位切记：今日宜闭户，忌喧哗，多存粮，勤照镜！
（掐指一算表情）“走近科学李编导”：楼上别散播焦虑！
相信科学！
肯定是…呃…某种极其罕见的天文物理现象叠加…（语气逐渐飘忽）“吃瓜群众甲”：我就想知道，鬼门关开了，鬼也需要摸黑打卡上班吗？
交通咋整？
导航能用不？
（灵魂发问）“电子孝子” 回复 @吃瓜群众甲：刚给我太爷爷烧了份电子版城市地图（PDF格式），希望他老人家别迷路…（双手合十）热帖 [实用]全城黑灯瞎火！
囤粮指南（附各大超市APP实时库存）！
by “生存狂老李佛系青年”：谢邀，人在床上，刚醒。
冰箱里有半袋速冻饺子，感觉能撑到太阳回来。
（淡定）“囤货达人”：@佛系青年 兄弟心真大！
我刚抢了十包盐！
老祖宗说了，有盐饿不死！
（得意）“人间清醒”：楼上囤盐的，外星人要是好你这口咸菜，算我输！
（笑哭）谢山河一条条刷着，论坛里弥漫的黑色幽默和沙雕气息像一剂强效缓冲剂，暂时稀释了最初的恐慌，嘴角甚至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但就在他指尖滑动屏幕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漆黑的窗玻璃上，他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梦中奶奶的脸。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黑暗的玻璃背景里异常清晰，嘴唇无声地、却无比用力地开合着，反复说着同一句在梦里听不清，此刻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的话：“山河…快逃…趁黑…逃出这里…越快越好！”
那声音带着濒死时的嘶哑和一种刻骨的恐惧，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的力量在向他嘶吼。
“逃？”
谢山河猛地回神，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环顾西周，窗外是吞噬一切的黑，屋内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和…等等！
他目光扫向厨房。
冰箱运行的低鸣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沉闷、断续，像一头垂死老牛的喘息。
更诡异的是，冰箱门缝里正丝丝缕缕地溢出肉眼可见的、凝而不散的白色寒气，在地板上蜿蜒爬行，像一条冰冷的蛇。
现在可是八月盛夏！
室温至少有二十七八度！
窗外的黑暗，浓稠如墨，深不见底。
奶奶嘶哑绝望的“快逃”在耳边疯狂回荡，与冰箱不正常的垂死嗡鸣、虎口诡异闪烁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将刚刚被网络段子冲淡的恐慌，以一种更冰冷、更诡异、更令人窒息的方式，重新塞满了他的胸腔。
中元节的黑昼，似乎远不止是太阳消失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