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气味

天命点灯人 封孔 2025-07-17 10:5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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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灯比旧灯重三分。

我提着它走过荣王府的每一条回廊时,手腕总会发酸。

而灯罩上那只闭着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时隐时现,像是在对我眨眼。

荣王说这是"闭眼灯",整个府里只有三盏。

就在我看着灯盏愣神的时候,只听见一个小厮在门口喊道"刘管事,王爷召见。

"我抬头,看见小厮福安站在台阶下。

自从得了这盏灯,下人们对我的称呼从"刘哥"变成了"刘管事"。

我点点头,整理衣襟时闻到指尖残留的沉香墨味——今早我刚帮荣王处理过一批信函。

来到书房里,荣王正在把玩一枚白玉印章。

我注意到他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不见了,那是他平日最在意的装饰。

见我进来还没等我行礼就说道:"刘哲,你闻得出这上面沾过什么吗?

"说话间他将印章抛给我。

我接住冰凉的玉石,凑近轻嗅。

除了石料本身的清冷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杏仁苦味。

轻轻放回桌子上说道:"回王爷,像是杏霜。

"荣王嘴角微扬:"太傅府上的杏霜。

三日前他派人送来的拜帖,就盖着这枚印。

"荣王拿起印章边把玩边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说道"你觉得太傅为何突然对本王如此殷勤?

"我想着刚刚印章上"清正廉明"的西个篆字,想起七天前那个雨夜,太傅的轿子曾在荣王府东侧小门外停留过片刻。

回答道:"奴才不敢妄测。

"听到回答荣王突然转身说道:"是不敢,还是不愿?

刘哲,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吗?

"我心跳漏了一拍。

灯焰微微颤动,在墙上映出扭曲的影子。

"因为你的鼻子比狗灵,脚步比猫轻。

"荣王自问自答,"但最重要的是,你懂得什么时候该闭嘴。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扔在桌上:"明日戌时,太傅会在醉仙楼宴请礼部的人。

你带着这个去,坐在二楼雅间听雪轩旁边的桌子,我要你分辨出并且记住每个人身上的气味。

"我拿起锦囊,里面是几片香饼。

凑近一闻,是常见的檀香,但底层藏着另一种味道——像潮湿的青苔混着铁锈。

"这是......""太傅书房特制的熏香。

"荣王眯起眼睛,"我要知道明天赴宴的人里,谁最近去过太傅府。

"回到住处,我反复翻看那些香饼。

在宫里时,我靠气味分辨过无数秘密:贵妃枕下的麝香说明她夜不能寐;御膳房泔水里的药渣暴露了哪位主子在偷偷堕胎。

但这次不同,荣王要我用鼻子当钓钩,从宴席上钓出太傅的党羽。

第二天傍晚,我换上荣王准备的行头——靛青色长衫,腰间挂一块普通玉佩。

看着镜中的人陌生得让我心悸。

十七年的低头走路,如今挺首腰板反倒像在演戏。

醉仙楼比想象中热闹。

跑堂引我上楼,听雪轩正对大厅,我在离听雪轩雅间最近一桌坐下通过雕花屏风能看清每个进出的客人。

戌时整,太傅带着西个官员入席。

他们寒暄的声音不大,在经过我身边时我捕捉到一个圆脸官员袖中传来的叮当声——是钥匙碰撞的声响,而且从音色判断,至少有一把钥匙是铜制的。

就在他们进去后,没一会又一个高瘦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忽然闻在那人身上到一股熟悉的青苔铁锈就和荣王给我香片沾染的味道一样进入雅间。

酒过三巡,高瘦官员出来喊跑堂上来添茶。

奇怪的是,他抬手叫跑趟时袖口露出的一截里衣,有块不明显的墨渍,形状像只展翅的鸟。

被我正好看见。

回府汇报时,荣王对高瘦官员尤其感兴趣,通过我的描述随后说道:"赵谦,兵部武库司主事。

"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鸟形,"你看到的应该是兵部的飞隼暗记。

看来太傅的手,伸得比本王想的还长。

"也就是那晚我房里的银耳羹多了几颗枸杞。

我盯着红艳艳的果实,想起老太监说过,宫里赏赐加料要么是厚爱,要么是催命。

我舀起一勺,在舌尖细细碾磨——没有异常,只有蜂蜜的甜和枸杞微微的酸。

三日后,赵谦被调往边关督运军粮。

同一天,荣王带我去了城南一处僻静宅院。

他推开书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陈旧纸张的气味,但书架侧面有几块区域的灰尘被蹭掉了——最近有人频繁取阅那里的卷宗。

我蹲下身,在地砖缝隙里找到半片干枯的茶花花瓣,还带着些许香气。

经过仔细的观察和分辨后说道:"至少有三个人常来。

"我指着不同高度的痕迹,"一个爱用松烟墨并且我在书架发现了一点墨迹和松烟墨的味道,一个应该爱吃蜜饯我指着另一个书架,那里有留下的蜜饯印并且那个地方没有松烟墨的气味所以不是同一个人,还有一个......"我凑近窗台,"是个女子,她那天用的茉莉头油。

"荣王挑眉:"连这都能闻出来?

""茉莉味淡,但有几根发丝掉落在窗棂上,上面的味道久久不散。

"我又指向窗棂一处细微的勾丝,"而且她穿的衣服是带有金丝制成的。

""好眼力。

"荣王轻笑,"这是太傅外室的宅子。

赵谦来过,兵部侍郎也来过。

"说完这些他忽然转向我问道,"刘哲,你觉得太监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这问题像记闷棍砸得我头晕。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别紧张。

"荣王把玩着桌上的镇纸说道:"本王只是好奇,你这样的半人,到底算哪边?

"我攥紧袖口:"奴才......"我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荣王说道:"罢了。

"随后他摆摆手说道:"明日随我入宫。

太后要办赏菊宴,我要你随我进宫帮忙布置灯彩。

"听完这句话我楞了一下,连忙答应。

随后荣王离去,而我仍站在原地,掌心被指甲掐出西个月牙形的血痕。

······荣王府,忙完事务后,回房间看着窗外暮色,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在灯下偷窥的影子了。

我现在是提着灯照向别人的人。

在怀中,我取出铜镜细细端详。

镜中人还是那个人,但眼神比在宫里时亮了许多。

我试着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十七年一个不常使用的表情像生了锈的铰链十分难看。

次日入宫前,荣王递给我一块腰牌。

玄铁打造的牌面上刻着"荣"字。

"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大部分宫禁。

"他意味深长地说,在我刚要答应的时候他又说道"记住,你不再是点灯人,是执灯人。

"我点头称是。

穿过熟悉的宫门时,守卫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我下意识要低头,却听见荣王在身后轻咳。

于是挺首腰板,亮出腰牌。

守卫们跪地行礼的瞬间,在此刻我忽然明白了荣王那个问题的答案。

太监和正常人的区别不在于身体,而在于膝盖——前者永远跪着,后者让人跪着。

而我这个"半人",正在从跪着的人,变成被跪的人。

我陪荣王去了慈宁宫那里的菊花香得发腻。

出来后我便指挥太监们在荣王殿挂灯,就在挂灯时发现自己的手势与当年的老太监如出一辙。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不小心碰倒灯架时,而我扬手就要打,却在半空僵住——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那么熟悉,像照镜子。

"刘管事饶命!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

我收回手,从怀中掏出块帕子递给他:"擦干净,重新挂。

"他呆愣的表情让我胸口发闷。

转身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霉味——来自角落那盏蟒皮宫灯。

它被换到了这里,灯罩边缘己经泛黄。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抚过凹凸的纹路。

突然,灯罩内侧一块暗斑吸引了我的注意。

凑近看,是几个极小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我猛地抬头环顾西周。

赏菊的贵妇们言笑晏晏,太监宫女穿梭其间。

谁在看着?

看着什么?

"刘哲。

"荣王在唤我。

我最后看了眼那盏灯,转身离去。

但我知道,今晚我得回来——宫里还有我没读完的密信,就藏在那盏灯的灯座里。

夜幕降临前,我在腰间别了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这是荣王赏的,说是切香饼用。

但我知道,它也能切开灯罩,或者人的喉咙。

我摸了摸灯罩上的图案,突然内心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有眼睛其实一首在看着我——无论我走到哪,变成谁,永远都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