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还挺会吃
顾疏澄哀嚎,“又是素的,当真一点荤腥都不能沾吗?
都说了五谷……”眼见她又要搬出先圣之言,沈知澍轻咳一声,淡淡道:“羊肉性燥,除此以外……”顾疏澄立刻打断他,“豕肉性平,用香料一卤又香又嫩,是我的最爱。”
沈知澍本想说豕肉***,我不爱吃。
话到嘴边,却变成嗤笑,“你的最爱可不少。”
顾疏澄并不生气,反倒洋洋自得道:“用那些来自西域的香料卤的肉绝对是最爱中的魁首。
卤之佳味,回味悠长。”
她略一思忖,又问:“虾呢?
肉质松软,易消化,吃一些应该不妨事吧?”
沈知澍啧啧,“活虾啊,顾家倒是阔气得很。”
大盛地大物博,江南水乡不仅盛产河鲜,不少临海的郡县还有百千种海鲜。
但眼下不过初春,居于内陆偏北的京城人士若想吃到活虾,恐怕只有天潢贵胄才能办到。
顾疏澄莞尔,“哪能啊,就算顾家确实有点小钱,我也不能如此奢靡啊!”
她解释:“去年腊月我得了罐虾酱,酱质细腻,融进羹汤能增鲜调味,比用豆酱调味鲜了不知多少。”
活虾沈知澍倒是没少吃,但这虾酱他从没见过。
求知欲让他心里生了一丝丝好奇。
沈知澍装作勉强道:“少许倒也无妨,不过病从口入,戒贪口腹之欲,少欲才能心安……”顾疏澄喜笑颜开,打断他:“仙君放心,这虾酱金贵得很,我也舍不得多放,只半匙就极鲜。”
说话间,一股欢愉如泉水般自沈知澍的心底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这喜悦如同初生的暖阳,照亮了他心底每一个角落。
又如同夜莺婉转的鸣叫,在暖意融融的春夜中回荡。
沈知澍冷哼,“一点吃的至于么,瞧你这点出息!”
顾疏澄大声唤来石榴,“改做豆腐羹吧。”
石榴犹豫道:“还是素羹?”
“换新做法。
豕棒骨冷水下锅,煮至水沸后撇去血沫捞出洗净。
再另起一锅水将其炖煮至汤头浓白,肉取出撕成碎,汤去浮油备用。
将蒜末、香蕈丁、木耳丁、豕肉丁用豕油煸香后,再加入焯过水的豆腐块和肉汤一起熬煮,用虾酱调味。
待汤煮沸,加入提前搅散的鸡蛋,等鸡蛋成花了再分次加入团粉调的水将羹汤煮至浓稠,出锅前再撒些葱花即可。”
石榴得令出了寝卧。
沈知澍哂笑,“你还挺会吃。”
顾疏澄洋洋自得,“岂止会吃,我更会做,不然特意弄个小厨房干吗?”
沈知澍主动提了新话题,“你的小厨房可有西域香料?”
前朝末年,战乱切断了中原通往西域的主要通道,西域北部也重新落入了匈奴人之手。
尽管早些年南匈奴己归顺中原朝廷,但居留漠北的北匈奴仍是大盛西北边陲最大的隐患。
击退北匈奴,恢复陆道,收复西域重设都护府,是民之所向。
身为武将,抵御外敌、开疆辟土、安邦定国,则是沈知澍的人生理想。
顾疏澄点头,“有,但少,香料堪比金价。
我想将卤肉做出天香楼的味道,花了不少钱,但未能如愿,不知问题在哪。”
沈知澍讥笑,“早知如此,这钱还不如花在天香楼。”
顾疏澄反驳,“下厨是我的乐趣,你不懂。”
话锋一转,又忽然道:“仙君,你这么厉害,不如算一算陆道何时能恢复,朝廷又何时能重设西域都护府吧?”
两人相处多时,顾疏澄还是头一回,主动引了个让沈知澍有兴趣的话题。
沈知澍心念微动,正准备开口好好与顾疏澄聊一聊。
就听顾疏澄叹气:“去年腊月,域盛商行郭掌柜与我说大雪封山,香料的供应短时间内怕是难以续上,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真希望陆道能早日恢复。”
沈知澍腹诽:哼,果真高看不了一点。
罢了,对于常年身居内宅的女子而言,有些事即便与她说了也也是白费力气。
石榴刚出了寝卧,就被在外间打扫的荔枝一把拽住。
她声音极低,“石榴阿姊,娘子这都素了多少日了?”
石榴淡淡道:“豕骨熬汤,再加豕肉糜和虾酱,倒也算不得素。”
荔枝苦脸,“再加肉糜和虾酱,也是豆腐羹,瞧娘子都瘦成什么样了,真叫人忧心。”
石榴忧心皱眉,“大病初愈清淡饮食,戒荤腥厚味倒也应该。
但这么久了,娘子仍对荤腥兴趣乏乏,不知胃口何时才能恢复。”
荔枝忽然想起卢风的话,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娘子莫不是真烧坏脑子了?”
说完她自觉失语,又赶紧捂住了自己嘴巴。
少顷,荔枝神色戚戚道:“石榴阿姊,你说娘子若真烧坏脑子了可如何是好?”
荔枝的揣测让石榴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的面上闪过一丝忧色,但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
石榴想起自那日高烧之后,顾疏澄确实与往日大有不同。
不仅口味变了,就连情绪也起伏不定。
周姝授意她暗中多加留意,再每日回禀变化,但绝不可对第三人言。
她发现,顾疏澄独处时,时而兴奋,时而愤怒,时而喃喃自语,似乎总与人在说话。
想到这,石榴小声呵斥道:“瞎说什么?
赶紧把眼泪收起来,若是让旁人瞧见了你这副模样无端惹人猜疑。
惊扰到了老夫人和二夫人,仔细挨板子。”
见荔枝止住了哭声,她继续,“这两日我仔细瞧过了,娘子除口味有些不同,其他并无异样。”
石榴与荔枝说了件自己听来的奇事。
她儿时在庄子上时,听闻隔壁乡有个妇人生来性子懦弱,未出阁便逆来顺受,嫁过去在婆家更受了不少磋磨。
某日上山挖野菜时摔伤了脑袋,婆家不肯出钱医治,便将她弃在鸡棚每日只给一碗稀粥续命。
乡邻都以为她会一命呜呼,哪知半月后竟突然好了。
只是脾性皆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说心狠手辣,但也是雷霆手段。
不仅与夫君和离,就连从前欺负过她的兄长也被她逮着机会送进官府下了大狱。
从前她受欺侮时谁都不问,彪悍以后倒是在十里八乡出了名。
末了,石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得心存敬畏。
重病初愈,爱惜自身都是正常。
娘子不易,日后我们要更尽心服侍才是。”
石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荔枝来不及细想,索性将那些话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她笃定地点头:“石榴阿姊说得对,娘子自小慧黠烂漫与旁人本就不同,是我想岔了。”
石榴又嘱咐:“昨晚娘子听说院子的花都开了,说今日想去瞧瞧。
早晚寒凉,你将暖炉烧得再旺些,多备个手炉。”
两人声音虽不大,但此时万籁俱静,顾疏澄又与她们隔得不远,是以听得一清二楚。
顾疏澄懒散惯了,最怕早起,生怕此刻沈知澍就逼她出去。
于是往床上一倒,像条黏滑的泥鳅,咻的一下就滑进了被子里。
她蒙着脑袋,瓮声瓮气道:“天色还早,我再睡会。”
沈知澍本想训斥她几句,但转念一想,漫不经心说道:“昨夜你睡着后,我听闻邹家递了拜帖,许是你那未婚夫要来探病。”
顾疏澄登时坐了起来,杏目圆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