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涟漪与试探
“仓库魅影”这个词，仿佛变成了拥有自主意识的病毒，在星城一中的空气里肆意传播。
课间休息，走廊里、水房边，甚至连厕所的隔间里，都能听到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你看了吗？
论坛上那个视频，太酷了！”
“简首不敢相信是我们学校的，这水平能去参加比赛了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校外的混进来的。
我们一中哪有时间搞这个？”
“不好说，你看那身形，肯定是高中生。
万一是个隐藏的扫地僧呢？”
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墨紧绷的神经上。
她把头埋在书本里，恨不得在脸上也戴个口罩。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一个“隐形人”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像是那个“皇帝的新衣”里唯一穿着衣服的人，却被所有人用审视的目光剥得精光。
“小墨，发什么呆呢？
物理老师的作业本发下来了。”
陈晓晓用手肘碰了碰她，将一本练习册推到她面前。
“哦……好。”
林墨如梦初醒，慌乱地接过。
陈晓晓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哎，你说那个‘仓库魅影’到底会是谁啊？
我觉得肯定不是我们班的，我们班这群书呆子，哪有那个范儿。”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干巴巴地笑了笑：“可能吧。”
她不敢告诉晓晓，那个被她形容为“有范儿”的人，此刻正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更不敢告诉她，昨晚在废弃仓库里挥洒汗水的B-Girl，刚刚的物理小测只考了58分，又一次在及格线的边缘耻辱地徘徊。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而坐在第一排的江熠，看似在平静地预习下一章的内容，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教室后排的那个角落。
他能清晰地看到林墨的坐立不安。
她下意识地啃咬着笔杆，眼神飘忽，对周围的议论声有着过激的反应。
这种反应，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他的指尖在课本光滑的纸页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不断交替着两个画面：一个是此刻畏缩、黯淡，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点的林墨；另一个，则是他镜头里那个在逆光中挑战重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自由与力量的舞者。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如何能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
江熠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与学习无关的问题，产生了如此浓厚的探究欲。
这就像一道复杂的谜题，远比那些有标准答案的数学题要有趣得多。
他承认，他被她舞蹈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生命力所吸引，但更让他好奇的，是这份生命力背后的故事。
她为什么要隐藏？
又在害怕什么？
放学***响起，林墨几乎是弹射起步，抓起书包就想第一个冲出教室，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
然而，人潮汹涌的楼梯间，总是不缺意外。
“哎，小心！”
不知是谁在后面猛地推了一把，林墨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脸朝下地摔下台阶。
千钧一发之际，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的左脚迅速向侧后方踏出一步，稳住下盘，同时腰腹核心发力，整个身体以一个微小的、旁人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拧转，卸掉了大部分冲力。
这是一个在练习Freeze时，为了调整重心而重复了上千次的动作。
她稳住了，但手中的书本和卷子却“哗啦”一声，天女散花般地飞了出去。
周围的人群只是短暂地停滞了一下，便继续匆匆向下。
只有一双手，冷静而迅速地帮她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谢谢……”林墨惊魂未定，抬头道谢，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瞬间石化了。
是江熠。
他将一叠整理好的卷子递给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那张刚考砸了的物理试卷上。
鲜红的“58”分，像一个响亮的耳光，***辣地打在林墨脸上。
她窘迫地抢过卷子，胡乱地塞进书包，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应很快。”
江熠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墨耳中。
林墨的身体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他刚才看到了？
“什么？”
她故作镇定地反问，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
“刚才，你没有摔倒。”
江熠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一般人会向前扑，但你选择用核心力量来稳定自己。
很好的身体控制能力。”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林墨极力掩饰的伪装。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他是来试探她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抱着书包，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小兽，只想逃跑。
江熠看着她紧张到泛白的指节，没有继续追问。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你的物理试卷，我刚才看到了。
最后一道电磁感应题，你的解题思路很有意思，绕开了常规模型，但中间有个概念混淆了。”
林墨的大脑己经完全宕机。
话题的跳跃让她无所适从。
他到底想干什么？
先是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她心惊肉跳，然后又开始讨论学习？
“那个……我……”她语无伦次。
江熠似乎很有耐心，他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正式而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很深，像一口古井，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林墨大脑彻底死机的话，“放学后，我可以帮你梳理一下。
图书馆或者……空教室都可以。”
整个楼梯间的人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
林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江熠，那个永远活在传说里、被光环笼罩的年级第一，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这个成绩平平、毫无亮点的“小透明”，发出了补习邀请。
这比首接质问她是不是“仓库魅影”还要让她感到惊悚和不真实。
是同情？
是嘲讽？
还是……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一个同学补习？
无数个念头在林墨脑中炸开，她看着江熠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却只看到自己慌乱而狼狈的倒影。
接受，还是拒绝？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比物理压轴题，比任何一个街舞动作，都更让她感到棘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