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水,更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毒液,冰冷中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烧感。
凌默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之海中沉沉浮浮。
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清醒,都被蚀骨噬髓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虚弱感狠狠按回黑暗的深渊。
断裂的胸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像是钝刀在胸腔里反复切割;小腹的伤口浸泡在这恶心的液体里,传来阵阵麻痒与钻心的刺痛交织的诡异感觉;后背撞击的旧伤更是彻底麻木,仿佛那部分躯体己经不属于自己。
……血……更多……封印……饥渴……那冰冷的低语并未因黑石的离体而消失,反而像是失去了某种束缚,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疯狂!
它不再是单纯的意念,更像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贪婪和毁灭欲!
每一次低语响起,都伴随着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嗜血冲动!
那冲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深处,催促着他去撕咬,去吞噬,去掠夺周围一切蕴含生命能量的东西!
这疯狂的欲望与他仅存的坚韧意志激烈冲撞,每一次对抗都让他本就微弱的精神之火摇曳欲熄。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拖拽着,穿过冰冷坚硬的石板路,浓重的血腥味和自身伤口的恶臭混合在一起。
身体被重重地抛下,砸在某种湿滑的、带着粘液的地面上,溅起冰冷腥臭的液体,灌入口鼻,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
随即是沉重的、带着铁锈摩擦声的“哐当”巨响,仿佛某种牢笼被彻底锁死。
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瞬间将他淹没。
只有身体浸泡在毒液里的感觉,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持续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恶臭的阴风,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潮湿霉味,猛地灌入这狭小的空间。
凌默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极度虚弱的身体对环境的剧变产生了本能的反应。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眼缝。
视野被黑暗和粘稠的毒液模糊。
他发现自己被浸泡在一个狭小的石坑里,坑里的液体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黄绿色,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气息,正是那带来蚀骨痛苦的源头。
头顶上方,是粗糙开凿的黑色岩石穹顶,很低,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几根锈迹斑斑、比手臂还粗的铁条,纵横交错地封住了坑口,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笼。
这是一座深入地底的水牢!
借着铁栅栏缝隙外隐约透进来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幽光(或许是某种发光的苔藓或矿石),凌默勉强看清了周围。
水牢位于一条狭窄、潮湿的石道尽头,石道两侧是同样由黑石砌成的、更加厚重的牢门,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和深深的抓痕,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上演的无数血腥与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霉味以及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气息。
死寂,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只有水牢里液体偶尔冒出的***气泡破裂声,以及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呃……” 他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仅仅是手指微微蜷缩的动作,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浸泡在毒液中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冰冷粘稠的毒液趁机涌入他的口鼻,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
就在这时,石道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
沉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脚步声在死寂的地牢里被放大,清晰地敲打在凌默的心上。
王五的身影出现在铁栅栏外。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腰间挎着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冰冷的石雕。
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着昏暗油灯的狱卒,昏黄跳动的火光勉强照亮他冷漠的侧脸和凌默在水牢中狼狈不堪的身影。
王五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穿透浑浊的毒液,落在凌默苍白如纸、沾满污秽的脸上,仔细审视着他每一丝痛苦的表情和身体的颤抖。
“看来管事大人的‘蚀骨水’滋味不错。”
王五的声音不高,在地牢的封闭空间里带着嗡嗡的回响,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能让你这条命多吊一会儿,省得还没问话就断了气。”
蚀骨水!
凌默心中剧震。
他听说过这东西,据说是王家用来对付死硬囚徒的毒物,不仅能放大痛苦,更能缓慢侵蚀生机,让人在无尽的折磨中走向死亡!
王五蹲下身,隔着粗壮的铁栅栏,视线与泡在毒水中的凌默平齐。
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他本就冷漠的面容显得更加阴森。
“说吧,小崽子。”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谁教的?
你爷爷临死前,除了那块破石头,还给了你什么东西?
或者……说了什么话?”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凌默,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凌默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剧烈的呛咳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毒液的灌入,带来火烧火燎的灼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湿漉漉黏在额前的乱发,看向栅栏外那张冷漠的脸。
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痛苦和虚弱之下,是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死寂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被疯狂压制着的暴戾。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固执。
没有言语,但那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嘴硬?”
王五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更深的寒意。
“很好。
管事大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
蚀骨水的滋味,这才刚开始。”
他站起身,对身后的狱卒冷冷吩咐:“看好了。
别让他轻易死了。
管事大人晚些时候会亲自来‘招待’他。”
“是,五爷!”
狱卒连忙躬身应道,声音带着敬畏。
王五不再看水牢中如同烂泥般的凌默,仿佛他只是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
他转身,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沿着阴冷的石道,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只留下油灯昏黄的光晕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狱卒将油灯挂在水牢对面的墙壁一个生锈的铁钩上,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搬了个破旧的木凳坐下,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水牢里痛苦蜷缩的身影,眼神麻木,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毒水浸泡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凌默摇摇欲坠的意识。
那冰冷疯狂的嗜血低语也趁着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刻,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血……饿……杀……吞噬……释放……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生铁,被痛苦和疯狂的欲望反复煅烧、捶打。
身体冰冷僵硬,意识却仿佛在烈火中焚烧。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扭曲的、流淌着鲜血的枯木林;赵虎和李狗儿空洞淌血的眼睛;王五那张冷漠如石雕的脸;还有……那只在昏迷深渊中凝视他的、巨大无比、充满了无尽暴戾与毁灭意志的——血色巨瞳!
那巨瞳仿佛就在这水牢的黑暗穹顶之上睁开,冰冷地、漠然地俯视着他,如同俯瞰一只在泥沼中挣扎的蝼蚁。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渺小感,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
不!
不能放弃!
枯槁老人临终前那微弱却重若千钧的“活下去……逆……”的遗言,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混乱的幻象!
活下去!
逆!
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火星!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被痛苦和死亡压迫到极致而迸发出的、不屈到近乎疯狂的意志力,如同被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这意志无视了蚀骨噬髓的剧痛,无视了冰冷疯狂的嗜血低语,甚至短暂地驱散了那血色巨瞳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压迫!
他猛地咬紧牙关!
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咸腥的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自残般的痛楚反而让他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无处不在的低语,不再恐惧那虚幻的血色巨瞳,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所有的生命力,都死死地、无比执拗地集中到一点——抵抗!
抵抗这蚀骨水的侵蚀!
抵抗这虚弱感的吞噬!
抵抗这死亡的步步紧逼!
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逆!
这股纯粹到极致的求生意志,如同无形的铠甲,暂时隔绝了部分毒液的侵蚀痛苦,也稍稍压制了那疯狂的嗜血冲动。
他蜷缩在冰冷恶臭的毒水中,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因剧痛而颤抖,但那双在昏黄灯光下微微睁开的眼眸,却不再只有死寂和痛苦,而是燃烧起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焰——那是名为“不屈”的火焰!
---与此同时,王家院落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弥漫着浓重药草苦涩气味的密室。
王忠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一张厚重的黑檀木桌案前。
桌案上,一盏造型古朴、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灯,正静静燃烧着。
玉灯的光芒并不明亮,却异常稳定,将桌案中央那枚黝黑的石头映照得纤毫毕现。
正是从凌默手中夺来的那块祖传黑石。
此刻的黑石,被王忠用几根特制的、非金非玉的细针固定在一个小小的、刻满了繁复符文的青铜阵盘中央。
阵盘上镶嵌着几颗黯淡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灵石。
王忠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通体漆黑、笔尖细若发丝的符笔。
笔尖蘸取了一点闪烁着幽蓝色泽、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粘稠液体——这是极其珍贵的“玄阴寒髓”,专用于激发或禁锢某些特殊能量。
他屏住呼吸,眼神专注而锐利,符笔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缓缓点向黑石表面一处看似天然的细微凹陷。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黑石的刹那——嗡!
那枚一首沉寂如同死物的黝黑石头,毫无征兆地、极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股冰冷、蛮横、充满了原始毁灭气息的排斥力,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猛地从石头内部爆发出来!
咔嚓!
咔嚓!
固定黑石的几根特制细针,瞬间崩断!
那坚硬的青铜阵盘表面,以黑石为中心,骤然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
镶嵌的几颗灵石光芒急速黯淡,“噗噗”几声轻响,竟同时化为齑粉!
嗤——!
王忠手中的符笔笔尖,在距离黑石表面尚有寸许距离时,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那珍贵的“玄阴寒髓”瞬间汽化!
连带着笔尖那坚韧无比的黑毫,也瞬间焦黑、碳化!
一股反噬的巨力顺着符笔狠狠撞来!
“哼!”
王忠闷哼一声,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他连退三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细长的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桌案上那枚依旧黝黑、平凡无奇、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的石头,如同看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失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耗费心血布置的探灵阵法,加上珍贵的玄阴寒髓,竟然连触碰都无法做到?
还被瞬间反噬重创?
王忠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虎口,脸色阴晴不定。
震惊过后,是更加炽热的贪婪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黑石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它越是抗拒,越是证明其不凡!
他目光闪烁,盯着那枚在玉灯下静静躺着的黑石,又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地牢的方向。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看来……关键还是在那小子身上……”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石头抗拒外力,却能被一个‘绝灵体’废物激活……他的血……他的命魂……或许才是钥匙!”
他不再看那枚让他吃尽苦头的黑石,转身走到密室角落一个药柜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透明水晶雕琢而成、内部中空的细长管子,以及一柄寒光闪闪、薄如蝉翼的玉质小刀。
“王五!”
他对着门外沉声唤道。
脚步声响起,王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他看到了桌案上碎裂的阵盘和焦黑的符笔,也看到了王忠流血的虎口,瞳孔微微一缩,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准备一下。”
王忠将水晶管和玉刀递给王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阴沉,“去地牢,取那小崽子三管心头精血。
用这个。”
他指了指玉刀,“动作要快,要准。
别让他轻易死了,但也不必顾忌太多。”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心头精血?”
王五接过冰凉的水晶管和玉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管事大人这是要用那小子的命,来试探那块邪门石头的秘密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躬身道:“是!
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王五领命离去的背影,王忠缓缓坐回桌案后的椅子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虎口流出的鲜血。
细长的眼睛眯起,里面闪烁着毒蛇般阴冷而贪婪的光芒。
凌默?
不过是他揭开黑石秘密的一把钥匙,一块探路的垫脚石。
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以及……他对王家的价值。
“绝灵体……黑石……心头精血……” 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地牢里那点微弱的挣扎之火,在他眼中,不过是即将熄灭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