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禁地的低语
月无影眼皮猛地一跳,像是被谁从万丈梦魇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身体却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痛。
不是刀割。
是骨头被一寸寸拆开,又用烧红的烙铁蛮横地拼了回去。
是火焰灌满了每一根血管,把整个人由内而外烧成焦炭,再碾成齑粉。
他睁开眼。
头顶是不断滴水的石壁,墨绿的苔藓泛着潮湿的腥味。
腐臭混合着药渣、铁锈和不知名的污秽,像一条死水沟里的烂泥发酵了三天三夜。
他……还活着。
真他娘的讽刺。
意识刚凝聚一分,那熟悉的焚魂术反噬,就像一头苏醒的凶兽,甩动巨尾,狠狠砸在他的魂识之海。
他的魂识,此刻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表面死寂,内里却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自己彻底吞噬。
月无影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身下的石板床上,铺着的干草早己被冷汗湿透,冰冷地贴着后背。
右臂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粗布条胡乱包裹的夹板,随着每一次呼吸摩擦着断骨,骨茬像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扎进神经最深处。
活着,简首比凌迟还难熬。
他扫了一眼西周。
石室不大,墙角堆着些破烂杂物,门是几块朽坏的木板钉起来的。
没有窗,没有火光。
只有墙壁上一缕即将熄灭的魂火,发出死鱼眼般的幽光。
月无影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左手,摸向腰后。
空的。
他的匕首,不见了。
心,骤然一沉。
还没开始反击,就先被拔了獠牙。
“吱呀——”门响了。
那声音,像生锈的指甲刮过破铜烂铁,刺得人耳膜发麻。
一个矮瘦的身影逆着门缝透进的微光走进来,身上是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麻衣,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他的脸,像一张被反复揉搓过的羊皮纸,嘴角却噙着一丝精明又贪婪的笑。
他手里端着一只黑漆漆的陶碗,边走边咕哝:“哟,醒了?
命还真硬。”
他把碗“咣”地一声放在石台上,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捡你那会儿,还以为是具等着喂狗的尸体。
谁知道你死死咬着个宝贝不松口。
啧,要不是看在那玩意儿值点钱的份上,老子早把你拖出去埋了。”
月无影没动。
他的眼神,像冰窖里最后一缕不肯熄灭的鬼火,死死钉在对方身上。
左手,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缓缓收紧,贴近了胸口。
那里,曾藏着那枚齿轮。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找你的破匕首呢?
省省吧,早被我拿去换药钱了。
就那破烂玩意儿,还不够买我这碗吊命汤的一个碗底!”
月无影依旧没理他。
他只是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一枚血色齿轮,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像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暗红得摄人心魄。
老头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的呼吸猛地一粗,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粘在齿轮上,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月无影看着他,眼神如同一柄刚刚淬火烧红的刀。
他敢动,就得死。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头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干巴巴地问。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月无影的声音很低,像磨刀石刮过铁器,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再帮我找一个人。
事成之后,它归你。”
老头愣了一下,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口气倒不小。
这里是‘鬼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躺在这儿的,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快死的人。
找人?
行啊,报上名来。”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月无影靠着冰冷的石墙,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我只有他逃命时用的法阵图样。”
话音落下,他指尖凝出一点摇摇欲坠的魂火,细若游丝,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刻画起来。
老头起初还满不在乎,像在看一个傻子玩火。
可当那诡异繁复的图阵最后一笔落下,彻底成型的那一刻——他的脸,变了。
不是惊讶,不是好奇。
是恐惧!
是那种仿佛看到了死神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踉跄着倒退半步,眼睛瞪得像两个快要爆开的血珠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图阵,仿佛那不是图案,而是一张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你……你……你怎么会看到这东西?!”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像被踩了脖子的鸡。
“一个用它逃走的人。”
月无影盯着他脸上每一丝肌肉的抽搐,冷冷道:“他从我眼皮底下,跑了。”
老头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阵法,嘴角剧烈抽搐。
他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忘了这个图,忘了那个人。
听我的,这辈子,哪怕是在梦里,都别再想起这玩意儿!”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你该看见,更不是你该记得的东西!”
老头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充满了惊惶,“这是‘天工谷’的独门机关术!
能在你的焚魂术下保住一条命,除了他们,没人做得出来!”
“天工谷?”
月无影眉头紧锁。
“对!”
老头咬着牙,“而且,这不止是天工谷那么简单!
这枚齿轮——血沁色,极致精密的结构……这是谷主亲传一脉才能染指的‘心核’残件!
你知不知道,这他妈的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月无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己经死了两次的倒霉鬼。
“你惹上的不是天工谷。”
“你惹上的是唐惊弦!”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这小小的石室中轰然炸响。
“唐惊弦?”
月无影重复了一遍,眼中浮起一抹不知是杀意,还是兴奋的暗光。
“那个疯子。”
老头喉咙滚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个把理性当成信仰,把所有情绪都视作污染的……疯子!
你这种魂火外泄、力量失控的人,在他眼里,连当一件实验品的资格都没有!”
月无影没有说话。
他的魂识之海里,那团被他死死压抑的力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突然疯狂地暴动起来。
下一秒,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体内的魂火,如脱缰的疯狗,轰然爆开!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
石板床边那个用来放药碗的破烂木架,连火光都没出现,就在一瞬间崩解,无声自燃,化作了一撮飞灰。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焦木与鲜血混合的诡异气味。
“噗——”月无影强行将那股暴走的魂火压了回去,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血滴溅在石板上,像一朵朵不祥的黑莲。
他快压不住了。
三天。
不,最多两天。
他就会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石室里,被自己的力量活活焚烧成灰。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压制这该死的魂火的地方。
天工谷。
那个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却被命运硬生生推到他面前的地方,成了他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新的地狱。
月无影抬起头。
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他却笑了,笑得森然,笑得疯狂。
他盯着因恐惧而呆立的老头,声音像两片碎铁在冰面上摩擦。
“告诉我。”
“天工谷,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