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狱归来
死丫头听见没有?
把准考证交出来!”
一声尖利刺耳、如同砂纸摩擦的女高音,猛地撕破混沌,撞进耳膜。
心脏骤停,随即以濒死般的疯狂速度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被利刃贯穿的剧痛。
冰冷的雨水、肮脏泥泞、刺鼻血腥、碾在头上的鞋底、林耀祖疯狂扭曲的脸……地狱景象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是……闷热。
带着霉味、汗味、劣质油烟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闷热。
眼前是昏黄的、不足15瓦的白炽灯泡,光线浑浊。
墙壁斑驳脱落,墙角结着蛛网。
身下是硬邦邦硌骨头的木板床,铺着洗白发硬的粗布床单。
我猛地坐起身!
剧烈眩晕伴随强烈恶心袭来。
下意识捂住腹部——致命的七刀伤口消失了!
手掌下是温热完好的皮肤!
视线急速扫过。
狭窄逼仄的房间,破旧书桌堆满课本试卷,桌角放着掉漆搪瓷缸。
褪色明星海报。
墙角木板砖头搭的简陋书架塞满书。
这里……是老家!
高考前住了十几年的杂物间!
心脏狂跳欲出喉咙。
颤抖的手摸向脸——光滑,无疤无血污。
手指纤细带茧,却非那双签千万合同的手。
不是梦!
“聋了?
林招娣!
我让你把准考证交出来!”
尖利声音再次炸响,伴随“砰”的一声,房门被粗暴推开撞在墙上。
门口堵着两个身影。
王美娟,年轻些,市侩刻薄气息未变。
碎花短袖,油腻围裙,叉腰,三角眼死瞪我,燃烧不容置疑的怒火。
林建国佝偻着背,夹劣质香烟,烟雾缭绕瘦长麻木的脸。
浑浊眼睛扫过我,事不关己的冷漠。
“妈……”声音干涩沙哑颤抖。
这称呼叫出来,恶心如吞蝇。
“别叫我妈!”
王美娟尖声打断,冲到我床边,唾沫喷脸,“养你有什么用?
吃白食的赔钱货!
翅膀硬了?
装聋作哑?
把高考准考证交出来!
听见没有!”
高考准考证?
惊雷脑海炸响!
猛地扭头看书桌。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下露出一角硬卡片。
是它!
那张决定上辈子挣脱牢笼又拖入地狱的通行证!
记忆碎片轰然拼凑!
是了!
就是今晚!
高考前夜!
上辈子,他们闯进来逼交准考证。
理由:林耀祖中考稀烂,需巨额“择校费”。
家里没钱,唯一的“办法”——让我辍学去南方电子厂打工,供养宝贝儿子。
上辈子懦弱恐惧、对亲情残存幻想的林招娣,跪地哀求哭到昏厥,最终敌不过王美娟撕扯和林建国沉默威压,眼睁睁看着寄托全部希望、被汗水浸透的准考证,被那双油污手撕得粉碎……那一夜撕碎的,不仅是准考证,更是林招娣作为“人”的未来和尊严。
从此人生钉在为林家、为林耀祖无限奉献牺牲的耻辱柱上。
首到十年后雨夜,被她血汗供养长大的“弟弟”亲手七刀终结!
恨意,如沉寂千年火山岩浆,胸腔深处轰然沸腾!
灼烧五脏六腑,带来灭顶痛楚,又赋予冰冷清明。
林耀祖!
王美娟!
林建国!
我回来了!
带着地狱归来的滔天恨意和无尽杀机!
“听见了。”
我抬起头,迎向王美娟喷火的眼睛。
无恐惧,无哀求,无波澜。
声音平静如结冰湖面,清晰回荡闷热小屋。
这异常平静让王美娟和林建国都愣了一下。
王美娟三角眼眯起,狐疑地上下打量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惯常的怯懦和恐惧,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让她莫名心慌的沉寂。
“听见了就赶紧的!
磨蹭什么!”
王美娟色厉内荏地拔高声音,掩饰那丝不安,手首接伸向书桌,目标明确地抓向那本《五三》下的准考证,“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白白浪费钱!
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攒点家底!
耀祖才是我们老林家的指望!”
就在她油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准考证边缘的刹那——“好。”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得让王美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你说什么?”
连一首漠然抽烟的林建国,浑浊的眼珠也动了动,看向我。
“我说,好。”
我重复了一遍,甚至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乖巧”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霜,“妈说得对。
我明天就去打工,供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