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归万年残躯
林玄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没有车祸刺目的远光灯,也没有医院冰冷的白墙。
只有一片摇摇欲坠、挂满蛛网的乌黑房梁,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劣质草药的苦涩和某种排泄物的恶臭,蛮横地钻进鼻腔,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不是他的身体。
念头刚起,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汹涌的情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进他的意识。
一个同样叫林玄的十六岁少年,林家旁支子弟,卑微如尘。
父母早亡,天赋奇差,在家族中地位连个得脸的仆役都不如。
昨日因交不上这个月的三块下品灵石供奉,被管事的儿子林虎带人堵在膳堂门口,拳脚棍棒如雨点般落下。
记忆最后定格在林虎那张因狞笑而扭曲的脸,和一句淬着冰碴的唾骂:“废物!
活着也是浪费林家的米粮!
打死喂狗!”
冰冷的恨意、刻骨的屈辱、对生的绝望…这些属于“林玄”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林苍穹的意识核心。
属于“玄天老祖”的浩瀚神识本能地一震,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蝼蚁惊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足以撕裂星辰的磅礴威压就要喷薄而出!
嗡——!
脑海深处,那缕残存的本源之力骤然亮起微弱的金光,强行稳住了濒临崩溃的识海。
林苍穹瞬间清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麻里衣。
该死!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连他一丝真正的心绪波动都承受不住。
他强行收敛起属于巅峰强者的所有气息,像敛翅的鹰隼,将一切惊涛骇浪死死压入灵魂深处,只余下表面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轻响。
身下是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稻草的硬木板,咯得浑身生疼。
破败的柴房西面漏风,冷冽的晨风卷着尘土灌进来。
唯一的“门”不过是几块腐朽的木板勉强拼凑,缝隙宽得能塞进手指。
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同样破败的院落,几间同样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枯死的藤蔓爬满了半塌的院墙。
远处,依稀可见一座还算高大的建筑轮廓,飞檐斗拱,却灰扑扑的,透着一股迟暮的死气。
这里,就是他一手创立的林氏家族?
那个曾经号令一出,万宗俯首,坐拥洞天福地、灵脉如龙的玄黄界顶级豪门?
万年时光,竟凋零破败如斯!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滔天怒火,如同岩浆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腾灼烧。
他林苍穹,玄天老祖,竟重生在这样一个连狗窝都不如的地方,附身于一个被活活打死的家族弃子身上!
这是何等的讽刺!
“废物!
滚开!
别挡着王少爷的路!”
“啊!”
一声尖利的哭嚎和粗暴的呵斥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在林苍穹的耳膜上。
他瞳孔微缩,循着声音,透过柴房最大的那条缝隙向外望去。
泥泞的巷道里,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旧衣、约莫七八岁的林家小女孩,正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口的瓦罐,里面浑浊的米汤洒了一地,混入泥水。
她面前,站着三个衣着光鲜的少年。
为首一人约莫十五六岁,穿着锦缎劲装,腰间悬着一块温润玉佩,下巴抬得老高,满脸倨傲,正是王家这一代颇受宠的子弟,王莽。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趾高气扬的王家跟班。
“晦气!”
王莽嫌恶地看了一眼溅到他簇新鹿皮靴上的泥点,抬脚就狠狠踹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小贱种!
弄脏了小爷的靴子,你赔得起吗?”
女孩被踹得惨叫一声,小小的身体向后滚去,沾满污泥,怀里的瓦罐彻底摔碎,仅剩的一点米汤也泼了个干净。
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泥浆滚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巷子两头,几个路过的林家大人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瞬间涌上屈辱的怒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然而,当王莽那双带着轻蔑和威胁的眼睛扫过来时,那刚刚燃起的怒火,就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迅速熄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麻木。
他们默默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绕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里含着泪,却最终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背,一步一挪地离开了。
“哼,一群没骨头的软蛋!”
王莽身后的一个跟班嗤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这林家,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也就配给我们王家当垫脚石!”
“就是,连自家的小崽子都护不住,活该被踩在泥里!”
另一个跟班谄媚地附和着,对着地上的女孩啐了一口唾沫。
王莽满意地听着奉承,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
他踱步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用靴尖拨弄着她散乱的头发,像是在拨弄一堆垃圾。
“啧,哭?
哭有什么用?
你们林家,天生就是贱命!
记住了,下次再敢挡道,打断你的腿!”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巷子里的风似乎更冷了。
林家女孩的呜咽,王家子弟嚣张的嗤笑,还有那些匆匆避开的、沉重的脚步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柴房里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林苍穹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属于“林玄”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同样的欺凌,同样的羞辱,同样的孤立无援。
只不过这一次,承受者换成了那个更弱小的女孩。
万年前,他林苍穹一念可决亿万生灵生死,弹指间星辰崩灭。
而如今,他连这具残破的身体都几乎无法自如掌控,只能困在这漏风的柴房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后裔,被外人如蝼蚁般践踏!
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杀意,在他灵魂深处悄然凝聚。
这杀意并非狂暴,而是沉凝如万载玄冰,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漠然。
属于玄天老祖的意志,在这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中,正一点点碾碎“林玄”残留的怯懦与绝望,开始真正复苏。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外面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所有的心神,沉入识海最深处。
那里,一片浩瀚的金色星璇缓缓旋转,那是他残存的神魂本源,曾经映照诸天万界,如今却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只余下最核心的一点微光顽强不灭。
而在星璇最中心,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却蕴含着难以想象至高气息的金芒,正静静地悬浮着——这是他跨越时空壁垒后,仅存的一缕本源之力,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动用的、超越这方世界规则的力量。
意念微动,小心翼翼地引动了那丝本源之力亿万分之一的威能。
嗡!
一股无形的、唯有灵魂才能感知的细微涟漪,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
这股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本质规则。
外界,王莽正享受着欺凌弱小的***,抬脚又要踹向女孩。
就在他脚抬起的瞬间,巷子角落里,一块半埋在污泥里、早己被遗忘的、布满青苔的残破石墩,其内部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冷地脉秽气,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骤然被那缕至高本源的气息点燃、引爆!
嗤——!
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浓重腥臭和刺骨寒意的灰黑色煞气,如同毒蛇般从石墩缝隙中猛地窜出!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精准无比地射向王莽那只抬起的脚踝!
“呃啊——!”
王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惊骇!
一股阴寒刺骨、仿佛带着无数细小冰针的气流,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那价值不菲的鹿皮靴护体灵纹(虽然微弱得可怜),狠狠钻进了他的脚踝经脉之中!
那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首接捅进了骨头缝里,又瞬间被万载寒冰冻僵!
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抱着那只瞬间肿胀发黑、失去知觉的右脚,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那凄厉的声音在清晨的巷道里回荡,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少爷!”
两个跟班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扑上去。
巷子那头,几个还没走远的林家人猛地停住脚步,惊愕地回头。
柴房里,一首闭目调息的林苍穹,缓缓睁开了眼睛。
幽深如古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微微侧头,目光透过门板的缝隙,精准地投向林家祖祠的方向——就在刚才引动那丝本源之力、引爆地脉秽气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祖祠深处,似乎有某种沉寂了万古的东西,极其微弱地、呼应般脉动了一下。
那脉动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熟悉感,仿佛来自血脉的源头,又仿佛……是他自己留下的某种印记?
与此同时,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更深的撕裂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几个模糊到极致的画面碎片:无尽的虚空风暴,一只遮天蔽日的、缠绕着不祥黑雾的恐怖巨爪,还有一双……冰冷、漠然,仿佛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眼睛!
剧痛让林苍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翻腾的痛楚和惊疑强行压下。
刚才那是什么?
陨落前的记忆碎片?
那只巨爪…那双眼睛…就是导致他身死道消的元凶?
柴房外,王莽的惨嚎还在持续,伴随着跟班惊恐的呼喊,乱成一团。
而柴房内,重生的老祖倚靠着冰冷的土墙,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这具瘦弱、布满青紫伤痕的手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引动那缕本源之力后、经脉被灼烧般的隐痛。
力量……他需要力量!
不仅仅是恢复修为的力量,更需要能撕开这万年迷雾、洞悉自身陨落真相、碾碎一切仇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