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钻进鼻腔,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金属气息。

夕阳的余晖斜斜刺入诊室,在陈梅苍白的脸颊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限。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细微的颤抖沿着手臂一路蔓延至肩膀。

纸张边缘几乎被她攥烂了。“阳哥,”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得几乎不成调子,

“这…这是你的诊断书。”每一个字都艰难地挤出喉咙,“癌晚期了。”最后三个字落下时,

诊室里静得可怕,连空气都凝固了。陈梅的目光死死钉在诊断书上那片刺眼的白纸黑字上,

不敢抬起,仿佛那目光一旦触及杨阳的脸,

自己苦苦维持的、属于陈医生的那层坚硬外壳就会瞬间崩碎,

露出底下那个脆弱无依的小女孩。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酸涩的东西,她拼命吞咽,

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视野边缘,水汽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模糊了冰冷的桌面和桌上的钢笔。

“嗯。”一个极轻、极平静的单音。陈梅猛地抬头。杨阳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峭壁上历经风雨却未曾折腰的松树。

窗外的夕阳余晖慷慨地洒落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周身那股沉静到近乎冷冽的气息。

那张年轻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她预想中的震惊、恐惧或慌乱,

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坦然。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她手里的诊断书上,

像是在审视一份寻常不过的工作文件。“我大概猜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梅子,我还有多长时间?

”“三……三个月!”陈梅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垮了堤坝。

两行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毫无征兆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砸在雪白的工作服上,

晕开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雷厉风行的陈医生,什么冷静自持的专业形象,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只剩下眼前这个即将被死亡带走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挡开欺负的大哥哥……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的、混杂着饥饿、寒冷和一点点微弱暖意的画面,

此刻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十六岁的杨阳拉着她,在寂静的冬夜里偷偷溜出后门,

就为了看一眼孤儿院外那条结了冰的小河反射的月光。她冻得直哆嗦,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那件同样单薄、袖口磨得发毛的外套,

笨拙却固执地裹在她身上……“没事的,梅子。

”杨阳的声音打破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回忆。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是还有三个月嘛!”他站起身,

绕过那张象征着冰冷诊断的办公桌。高大的身影在斜阳里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将陈梅笼罩其中。带着暖意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剧烈颤抖的肩头,

那沉稳的力道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稍稍稳住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走,”他微微俯身,

注视着她泪眼婆娑的脸,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明天我们就去呼伦贝尔。去大草原上,策马奔腾!那是我们在孤儿院后墙根下,

对着旧地图册发过的梦,还记得吗?陪我去,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话音落下,

他张开双臂,用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拥抱,将泣不成声的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沉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是此刻混乱世界里唯一真实的锚点。

陈梅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肩窝里,泪水更加汹涌地浸湿了他的衬衫。她抬起颤抖的手臂,

用力地、紧紧地回抱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窗外,那轮无情的落日,

正将最后一点血红的光晕沉入都市钢铁森林的冰冷棱线之下。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渐渐低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辽阔到近乎无声的寂静。

原的气息扑面而来——干燥的风里裹着青草汁液的微涩、泥土的芬芳、阳光烘烤大地的暖意,

还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自由感。当越野车卷着草屑在临时租下的牧民毡包前停下时,

陈梅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团在医院里郁积的沉重浊气,似乎被这浩荡的风吹散了一些。

“阳哥,快看!”她推开车门跳下来,指着远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雀跃。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她的笑容也染上了金色的光晕。杨阳随后下车,

站在辽阔的天地之间,极目远眺。天,蓝得纯粹而高远,像一整块巨大的琉璃穹顶。

云朵低低地悬浮着,洁白蓬松,仿佛触手可及。视线所及,是无边无际的绿,

一直蔓延到与天际交融的地方,绿得生机勃勃,绿得令人心醉。风掠过草尖,

掀起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浪,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大地温柔的叹息。

“真像我们当年在画册上看到的那样,”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不,

比画册上更……大。”他张开手臂,似乎想拥抱这片无垠的天地,

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毡包里简单而整洁,弥漫着奶制品和羊毛特有的温暖气息。

安顿下来后,杨阳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个在上海商界杀伐决断、冷峻沉静的年轻企业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点少年心性、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杨阳。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陈梅去学骑马。辽阔的草场上,几匹健壮的蒙古马打着响鼻。

杨阳在牧民的指点下,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他身下的枣红马有些不耐地刨着蹄子,他起初有些僵硬地抓着缰绳,

身体随着马匹的晃动而紧张地起伏。“放松点,阳哥!腰背挺直,跟着它的节奏!

”陈梅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跟在他旁边,看着他紧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清脆的笑声在草原上荡开。就在这时,

一段尘封的记忆毫无预兆地闪回——孤儿院那个废弃的杂物间角落。

几张破旧的条凳被他们拖出来,排成一排。瘦小的杨阳跨坐在最前面那条“高头大马”上,

手里挥舞着一根充当马鞭的破扫帚杆,对着身后挤在“马背”上的几个更小的孩子,

包括紧紧抓着他衣角的陈梅,意气风发地喊:“坐稳咯!我的‘马儿’可是日行千里的神驹!

带你们去看草原!”他双腿用力夹紧条凳,身体夸张地前俯后仰,模仿着策马奔腾的颠簸,

惹得孩子们咯咯直笑,破旧的小屋里充满了短暂却纯粹的欢乐。“驾!”回忆与现实重叠,

眼前的杨阳忽然学着牧民的样子,双腿一夹马腹,发出一声清亮的呼喝。

枣红马像是听懂了指令,小步跑动起来。风瞬间鼓起他的外套,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起初还有些摇晃,但很快便找到了平衡,脸上绽开一种久违的、毫无阴霾的畅快笑容,

像个终于实现梦想的孩子。“梅子,跟上!”他回头喊道,声音里是纯粹的兴奋。

夕阳金色的光芒勾勒着他策马前行的侧影,挺拔而充满力量,

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自由都吸纳进自己的身体里。陈梅看着他的背影,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随着马蹄声和风声,被这辽阔的草原悄悄抚平了少许。

她轻轻一磕马腹,白马小跑着跟了上去,融入那片灿烂的金色之中。

日子在草原的怀抱里变得悠长而简单。他们骑着马,

追逐着地平线上成群的牛羊;躺在厚实柔软的草甸上,看云卷云舒,

变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在牧民的热情邀请下,学着挤温热的牛奶,围着篝火,

笨拙地撕扯着喷香的手把肉,被滚烫的奶茶烫得直哈气。杨阳的笑声明显多了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轻松,仿佛沉重的命运暂时被这无垠的绿野隔绝在外。

陈梅的相机成了忠实的记录者。她拍下杨阳第一次成功驯服那匹有些倔强的枣红马时,

脸上那混合着汗水与自豪的灿烂笑容;拍下他学着牧羊犬的模样,

图驱赶羊群却反被调皮的羊羔顶得一个趔趄的狼狈瞬间;拍下夕阳下他凝望远方的沉静侧脸,

金色的光晕柔和了他冷峻的轮廓;拍下两人并肩坐在高坡上,

影子在草地上拉得长长的静谧时刻。每一次快门按下,

都像在努力凝固这偷来的、不断流逝的时光。这天傍晚,他们策马来到一片视野绝佳的高坡。

夕阳正缓缓下沉,将西边的天空点燃。巨大的火球熔金般炽热,

将云霞渲染成层层叠叠、瑰丽无比的橙红、绛紫、金粉,像天神打翻了最华美的调色盘。

光与色的洪流倾泻而下,淹没了起伏的草浪,将整片草原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神圣的金辉。

世界安静下来,只有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如同大地深沉的呼吸。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

静静地看着这天地间最壮美的谢幕。霞光映照着杨阳的脸,

他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着两簇金色的火焰,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这绚烂的光幕,

看到了时光尽头。“真美,是不是?”杨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温柔,

“小时候在孤儿院,天黑了就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灰蒙蒙的。那时候我们总爱挤在窗户边,

幻想外面有草原,有落日……现在,终于看到了。”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落在陈梅被霞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比想象中,

还要好。”陈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攥了一下,酸涩又滚烫。她转过头,

对上他温和的视线。在那双此刻盛满夕阳余晖的眼睛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也看到了那份深藏不露的、即将走到尽头的眷恋。“阳哥,”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草原青草气息的风灌入肺腑,

却没能平息那份灼热。她猛地抓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扣住他温暖的手掌,

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阳哥,”陈梅的声音抖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十年……我一直……一直在等你。”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清晰地感觉到被她紧握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高坡上的风似乎也停滞了片刻,

只有那轮巨大的、燃烧着的落日,依旧沉默地向地平线下沉坠,

将天地间最后的光与热泼洒在他们身上,

也将她脸上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敢和眼底深处汹涌的泪光,照得纤毫毕现。杨阳脸上的平静,

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破碎开来。那双映着漫天流霞的深邃眼眸,骤然收缩了一下,

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愕的波澜。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梅。

她脸上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敢,在辉煌的落日余晖下清晰得刺眼,

紧抿的唇角和微微泛红的眼眶泄露着强忍的泪意。被她紧紧攥住的手指,

传来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滚烫得几乎灼伤他的皮肤。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远处传来牧人悠长的呼麦声,苍凉地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更衬出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陈梅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她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杨阳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她冰冷汗湿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

重新投向那片正在被暮色吞噬的、燃烧的天空。夕阳的残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冷硬。“梅子,”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陈梅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别说傻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或者是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

来斩断这份不合时宜的炽热。“我是一个就快死的人。”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陈梅的心窝。“三个月,或者更短。”他扯了扯嘴角,

想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牵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比哭更难看。“我不能……更不能是你。

”最后一点金色的光晕,彻底沉入了墨蓝色的地平线之下。巨大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

无声地漫涌上来,瞬间淹没了高坡,也淹没了陈梅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她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了。草原的夜风骤然变得刺骨,穿透她单薄的衣衫,

一直冷到骨髓深处。刚才那份燃烧一切的勇气,被这冰水般的话语彻底浇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杨阳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再看她。他沉默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浓重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单和沉重。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动作有些迟缓,然后一步一步,

朝着下方毡包方向那片温暖灯火走去,步伐缓慢而坚定,像一头负伤后独自走向巢穴的孤狼。

陈梅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夜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冰凉麻木的脸颊。

黑暗彻底笼罩了她,也吞噬了那尚未出口便已夭折的爱意。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滚烫地砸在身下冰凉的草地上,瞬间被泥土吸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抱紧自己的双臂,

指尖深深掐入皮肉,试图用身体的痛楚来压制心脏那片被生生撕裂的空洞。

远处毡堡的灯火在泪光中模糊成一片晕染的光团,遥远得如同隔世。那晚高坡上的对话,

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草原的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湛蓝,但有什么东西,

已经悄然改变了。杨阳依旧会笑,会骑马,会对着镜头摆出轻松的姿态。然而,那笑容底下,

多了一层刻意维持的疏离。他不再主动邀请陈梅策马去很远的地方,交谈也变得简短而谨慎,

目光常常在她不经意间移开,仿佛在回避某种灼人的温度。他像一个过分礼貌的旅伴,

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将所有的汹涌都关在了紧闭的心门之内。

陈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刻意。每一次他避开的目光,每一次欲言又止的沉默,

都像细小的针,扎在她心上。她不再轻易靠近,只是沉默地履行着陪伴者的职责,

为他准备好温热的奶茶,在他骑马归来时递上擦汗的毛巾。相机依旧挂在胸前,

但按下快门的次数明显少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

或者凝视着草原尽头发呆,眼神里沉淀着一种无声的哀伤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