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镜花水月
林薇被顾泽言护在臂弯里,旋转着滑入舞池中央,再次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象牙白的礼服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颈间的“荆棘蔷薇”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变幻莫测的流光。
顾泽言的舞步娴熟而优雅,手臂有力地支撑着她,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薇努力将方才露台上那丝莫名的寒意和沈砚冰冷的眼神从脑海中驱散。
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合时宜的目光,不应该打扰属于她的完美夜晚。
“在想那个沈先生?”
顾泽言似乎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薇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怎么会?
只是在想,我们第一次学跳舞的时候,你笨手笨脚的样子。”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温暖的回忆。
顾泽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给她:“是啊,被你踩了好几脚,疼得我龇牙咧嘴,还被伯父伯母笑话。”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臂收紧了些,“不过,能换来今天这样抱着你跳舞,再踩十脚也值得。”
甜蜜的情话像裹着蜜糖的丝线,轻易地缠绕住林薇的心。
她仰头看着他,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泽言哥永远是她的港湾,是她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那个沈砚……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泽言哥,”她依偎得更近些,声音带着一丝梦幻般的憧憬,“等我们结婚了,我要在花园里种满白色的蔷薇,就像妈妈以前最喜欢的那样。
到时候,我们可以在花架下喝茶,看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她描绘着未来生活的蓝图,每一个细节都浸透着对安稳幸福的渴望。
顾泽言脸上的笑容更深,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让沉浸在幸福中的林薇无法捕捉。
他低头,几乎贴上她的额发,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好,都听你的。
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商界精英的锐气,“不过在那之前,薇薇,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林氏和顾氏的合作项目需要尽快落地,城东那块地皮,还有即将启动的科技产业园计划……这些都是我们未来帝国的基石。
等我们结婚后,我会全力支持你接手林氏更多核心业务,我们一起,把林家、顾家带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
他的话语充满了野心和力量,描绘着一个由他们共同掌控的商业帝国蓝图。
这既是对未来的承诺,也巧妙地迎合了林薇作为林家继承人的责任感和潜在抱负。
林薇的心被这双重的情感冲击着,既有对家庭温馨的向往,也有对并肩作战、共创辉煌的期待。
她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嗯!
我们一起!”
这一刻,顾泽言在她眼中,不仅是爱人,更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是未来坚实的依靠。
她对他的信任,达到了顶峰。
然而,在这片被祝福环绕的甜蜜气泡之外,浑浊的恶意正悄然凝聚,如同镜面下滋生的裂纹。
宴会厅边缘,那根装饰华丽的廊柱投下的阴影里,苏婉儿如同一朵在暗处滋生的毒蕈。
她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缠绕在舞池中央那对刺眼的璧人身上,尤其是林薇颈间那串光芒西射的项链,每一次折射都像是在嘲讽她的卑微。
“荆棘蔷薇”……这个象征林家女主身份、价值连城的珍宝!
泽言哥曾无意间提过它的来历和意义,那是林薇母亲身份的象征,是林家传给真正继承人的信物!
它戴在林薇脖子上,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苏婉儿脸上!
凭什么?
就凭林薇投了个好胎?
一个天真愚蠢、被保护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她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懂泽言哥的抱负和压力吗?
苏婉儿想起顾泽言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想起他在林薇面前永远需要扮演完美未婚夫的紧绷,想起他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卸下些许伪装,吐露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野心和算计……她苏婉儿才是真正理解他、能分担他压力的人!
林薇那个蠢货,她只配做一块漂亮的垫脚石!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疯狂叫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同样憎恨林薇、渴望将其拉下神坛的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锁定了目标。
甜品台附近,林晓柔正试图融入一群富家小姐的谈话,笑容僵硬。
她身上那件模仿林薇风格的礼服,在真正的主角光芒下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
旁人看似随意的评价,像针一样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晓柔,你这发型……是不是太成熟了点?
不太适合你呀。”
“是啊,还是薇姐姐那样自然的卷发好看,显得特别高贵。”
“听说泽言哥送了她一颗十克拉的粉钻订婚戒?
啧,真是羡慕不来。”
林晓柔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将精心做好的指甲折断。
又是林薇!
永远都是林薇!
她受够了这种永远被拿来比较、永远低人一等的感觉!
她也是林家的小姐(父亲的情妇带来的又怎样?
),她凭什么不能拥有最好的?
凭什么不能站在聚光灯下?
林薇拥有的一切,父亲若有若无的关注、奢华的生活、顾泽言……她都想抢过来!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液,在她血管里沸腾。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苏婉儿从廊柱阴影后投来的视线。
那眼神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理解”、强烈的暗示,还有一丝……鼓励和诱惑。
苏婉儿朝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舞池中央的林薇,然后端起酒杯,状似无意地转身,向通往休息区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走去。
林晓柔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计划……真的要开始了吗?
紧张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汹涌的、扭曲的兴奋!
机会!
把林薇踩在脚下的机会!
让她身败名裂、让所有人看到她丑陋真面目的机会!
只要成功了,父亲的目光会不会转向自己?
泽言哥会不会……会不会看到她的好?
被嫉妒和野心冲昏头脑的林晓柔,几乎没有过多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对身边的女孩们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便端着那碟几乎没动过的马卡龙,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苏婉儿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舞池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蓝调。
林薇跳得有些累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泽言体贴地停下舞步,揽着她走向一旁的休息区。
“累了吧?
喝点东西休息下。”
他招手唤来侍者,亲自从托盘上取了一杯澄澈的、漂浮着薄荷叶的冰水递给林薇,“喝这个,解渴又不醉人。”
林薇感激地接过,冰凉的杯壁驱散了掌心的微热。
她小口啜饮着,清冽的水流滑过喉咙,缓解了燥热。
顾泽言则拿起一杯香槟,姿态优雅地站在她身侧,如同忠诚的守卫,挡住那些试图上前攀谈或邀舞的宾客。
“顾少对薇姐姐真是体贴入微呢。”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苏婉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羡慕的甜美笑容。
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饮料,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薇手中的冰水。
林薇对苏婉儿的感觉一首有些复杂。
这个女孩总是出现在顾泽言身边,以“妹妹”自居,温柔体贴,但林薇总觉得她那过分甜美的笑容下似乎藏着什么。
不过此刻,她并未多想,礼貌地笑了笑:“苏小姐。”
顾泽言对苏婉儿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态度温和:“婉儿也累了?”
“是啊,看薇姐姐和顾少跳舞太养眼了,都看入迷了。”
苏婉儿掩嘴轻笑,眼神却飞快地瞥了一眼林晓柔刚才消失的走廊方向,然后转向林薇,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的担忧,“薇姐姐,你脸色好像有点红,是不是刚才跳舞太热了?
我看晓柔妹妹刚才也说有点头晕,去楼上套房休息了呢。
你要不要也去透透气?
顶层的套房视野特别好,还能看到江景。”
就在这时,林晓柔也回来了,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不敢首视林薇。
她走到近前,听到苏婉儿的话,连忙附和道:“是…是啊,姐姐,楼上套房很安静,我…我刚才休息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薇确实觉得有些闷热,加上之前喝了一点香槟,此刻被苏婉儿一说,更觉得脸颊发烫,头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看了一眼顾泽言。
顾泽言微微皱眉,带着一丝关切:“不舒服了?
那让晓柔陪你去套房休息一下吧?
我这边还要陪几位重要的长辈应酬一下,很快就去找你。”
他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背,语气温柔,“乖,去休息会儿,别硬撑。”
林薇看着顾泽言眼中的关切,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苏婉儿和“同样不适”的林晓柔,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去休息一下。”
“姐姐,我扶你上去。”
林晓柔立刻上前一步,挽住林薇的胳膊。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林薇温热的手臂时,让林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麻烦你了,晓柔。”
林薇并未深想,只当妹妹是关心则乱。
苏婉儿看着林薇被林晓柔扶着走向通往楼上的电梯,嘴角那抹甜美笑容的弧度加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和即将得逞的快意。
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转向顾泽言,带着一丝邀功般的、只有他能懂的深意。
顾泽言与她视线短暂相接,眼神复杂难辨,随即移开,脸上重新挂起完美无缺的社交笑容,迎向走过来的几位商界大佬。
通往顶层的电梯里,只有林薇和林晓柔两人。
光滑的金属轿厢壁映出两人的身影。
林薇靠在轿厢壁上,感觉那股莫名的晕眩感似乎更重了些,眼前的景象有些微晃。
她揉了揉太阳穴。
“姐姐,你没事吧?”
林晓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担忧,听起来有些刺耳。
“还好,就是有点闷。”
林薇闭了闭眼,没有注意到林晓柔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和……狠厉。
“马上就到了,顶层套房很安静的。”
林晓柔扶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在顶层无声滑开。
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光线刻意调得很柔和。
林晓柔熟门熟路地引着林薇走向走廊尽头那间视野最好的总统套房。
门虚掩着,似乎特意为她们留的。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浓郁的、带着异域甜香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让林薇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更加昏沉。
套房内灯光昏暗暧昧,厚重的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璀璨的夜景。
空气仿佛凝滞了,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姐姐,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林晓柔将林薇扶到巨大的、铺着丝绒床罩的床边坐下,转身快步走向小吧台。
林薇只觉得浑身乏力,那股晕眩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视线却开始模糊。
熏香的味道甜得发腻,让她有些反胃。
她隐约看到林晓柔背对着她,在吧台那里倒水,动作似乎有些慌乱。
“晓柔……这香味……太浓了……”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的沙哑。
“啊?
姐姐你说什么?”
林晓柔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玻璃杯,里面是清澈的液体。
她脸上挂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笑容,一步步朝林薇走来,“喝点水吧姐姐,喝了水就好了。
这是解酒水,喝了头就不晕了。”
那杯水被递到林薇面前。
玻璃杯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林薇看着林晓柔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怯懦和模仿的脸上,此刻的笑容却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陌生和……恶意。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但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意识像陷入泥沼般不断下沉。
林晓柔的手己经扶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冰冷的杯口凑近了她的唇边……套房的门,在她们身后,无声地、彻底地合拢了。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将林薇困在了这片弥漫着甜腻熏香、灯光昏暗的寂静空间里。
林晓柔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在昏暗中被放大,如同索命的厉鬼。
走廊尽头,安全通道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
沈砚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紧闭的总统套房大门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他刚才在楼下,清晰地看到了苏婉儿和林晓柔那拙劣却有效的引导。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墙壁,薄唇微动,吐出两个低不可闻的字:“蠢货。”
这声低语,不知是在说那即将踏入陷阱而不自知的林薇,还是在说那两个自以为得计、实则走向毁灭的始作俑者。
他没有停留,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安全通道的楼梯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总统套房内,林薇的意识在甜腻的熏香和林晓柔强硬的喂水下,正不可抗拒地滑向黑暗的深渊。
那杯所谓的“解酒水”,正带着冰冷的恶意,流入她的喉咙。
门外,一场针对她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风暴,己然蓄势待发。
镜中花,水中月,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幸福堡垒,在阴影的侵蚀下,即将轰然倒塌。
林晓柔看着林薇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感受着她身体瘫软下来的重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彻底扭曲的、充满快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