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屯田营,吹得草棚呼呼作响。
田间劳作的流民己经被赶回破旧窝棚,窝棚是用杂草和黄泥临时搭成的,每当下雨便漏得一塌糊涂。
此刻大多数人都己蜷缩在稻草堆里,不是睡着,就是饿昏了。
林知远没有睡。
他慢慢从稻草堆中坐起,扯下一条布带缠在腰间,里面藏着一小包东西——几片野艾、三株马齿苋和少许灰烬混合草渣,是他白天从地头边悄悄采来的。
这不是毒药,而是缓解肠胃痉挛的民间方。
他不知道这能否奏效,但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点“能治病”的本事,就足以在生死线上分出生与死。
“走。”
他拍拍身边的阿狗。
“真要去?
你疯了……”阿狗面如土色,但还是跟上了他。
林知远压低声音:“记住,一切我说,别插嘴。”
他们穿过一排排破棚,躲开巡逻的两个兵士,从侧后方靠近了厨房营。
厨房营不在军营主帐,而是设在屯田署旁边的石屋中,外面搭了草棚遮风避雨,屋中散发出阵阵肉香与苦草味,混合着呕吐声和压抑的怒吼。
林知远一眼认出那个蹲在灶后、捂着肚子的中年人。
袁主事,汉王屯田署的二级官吏,负责三十余名流民的生死与口粮。
他白天还在呕吐,如今气色愈发难看。
“你是何人!?”
两个披甲军士拦住了林知远,刀柄己经握上了手柄。
林知远大步上前,弯腰一拜,语气沉稳:“草民林知远,知袁主事腹疾反复,献一方止痛草药。
若无效,甘受军法。”
军士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秦孽奴隶竟敢“献方”。
“你在装神弄鬼?”
其中一人冷笑。
屋中,袁主事听到了,抬头咳了一声:“让他进来!”
林知远心中一松。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年代的人怕死,更怕腹病。
腹泻、呕吐、胃寒在劳役中很常见,而正规医者难请,巫医草医混杂。
若有人“主动送命试药”,是求之不得的试验品。
林知远被带进石屋。
里面炭火微弱,灶台边扔着一碗未吃完的羊杂汤,袁主事脸色发青,豆大冷汗密布。
“你说你有法子?”
他声音虚弱,显然己难以坚持。
林知远躬身:“是草民家传法——马齿苋泻热,艾草暖中,灰渣止泻。
取清水煎服,可缓一夜剧痛。”
“我凭什么信你?”
林知远淡淡道:“你若不信,不妨取水煮药,先让我服下一碗。
你可看我死不死。”
袁主事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好,好得很……好大的胆子。
拿水来,煮他这包草!”
半刻钟后,林知远亲自将一碗煎好的黑色草汤一饮而尽,嘴角苦得发麻,心中却暗道:“幸好这不是重药,只是调理。
就算无效,也不会有副作用。”
“再等半个时辰吧。”
林知远坐在角落,闭目等候。
……半个时辰过去。
袁主事脸色竟然真的缓和了几分,原本紧绷的额头松了些。
他从灶台后缓缓起身,轻咳一声道:“果然……不吐了。”
军士们对视一眼,眼中多了一丝敬畏。
袁主事盯着林知远,目光复杂:“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远。”
“好……你知医?”
林知远摇头:“只识些草药。
祖传。”
“嗯……”袁主事沉吟,“你不是军户,不该擅入官营,但念你有功,暂免惩处。”
他顿了顿,抬手一挥:“明日起,到厨房营打杂,听我使唤。”
阿狗猛然瞪大眼睛,差点喊出声来。
林知远却低头一拜:“多谢主事大恩。”
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田奴”的命运,被调入官营打杂。
虽仍是低贱身份,却得以出入主官之地,能听事、能说话、能见官。
这,是破局的第一道裂缝。
章节尾语命运,不在天授,在人争。
在群鞭之下,林知远抬头望向长安的方向。
他知道,他己经跨出了“秦孽”这个身份的牢笼。
下一步——他要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