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馆夜话,红月下的喘息
那声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像一把铁锁,扣在了秦月瑶的心上。
这里是云腾茶馆。
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铁观音和艾草燃烧后的烟火气,压住了门外飘来的血腥和腐烂。
阿虎脸上的血口子己经凝固,他像没事人一样站着。
耗子的脸没有血色。
一个叫山猫的年轻人,手还在抖。
三个人,三道目光,全钉在刘启云身上,像是在看一尊神。
秦月瑶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落回刘启云那里。
这个男人。
他凭什么这么镇定。
“坐。”
刘启云指了指一张红木椅子,声音里没有一点波澜。
“这儿干净。”
秦月瑶没动。
警校教她的一切——秩序、逻辑、证据链——都碎了。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条巷子。
墙壁贴得死紧,天光被挤成一条缝,风里全是垃圾腐烂的酸臭。
她跟在刘启云身后,不多不少,三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她能突袭,也能逃跑。
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可那里只有一层薄布,空荡荡的,凉得她心慌。
一窝老鼠从垃圾堆里窜出来。
个头比猫还壮,眼睛是两点烧红的炭火,喉咙里挤出“咝咝”的威胁声。
它们对着他们,呲出黄牙,腥气扑面。
然后,它们扑了过来。
整个过程,刘启云的脚步没停,甚至没回头。
他胸口的位置,衣服底下,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搏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气压骤然降下,巷子里的空气被抽干了,变得沉重。
刘启云只是抬了抬眼皮。
“吱——!”
一声尖叫撕开了空气,那不是老鼠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的魂被活活扯了出来。
扑在半空的老鼠,身体猛地僵首,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捏扁,然后狠狠甩在地上。
它们抽搐着,翻滚着,拖着腥臭的血,逃进了更深的黑暗。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秦月瑶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要砸穿她的胸膛。
他妈的。
他什么都没干!
他就是看了一眼!
她是个警察,她只信眼睛看到的,可她看到的,却让她一句粗口堵在喉咙里。
她再跟上去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
不是怕惊动他。
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怕这个男人了。
这个男人,比外面那些怪物,更让她感到一种摸不透的恐惧。
路上的车撞得横七竖八,店铺玻璃全碎了。
远处女人的哭喊声刚起,就被什么东西咬断了。
秦月瑶嘴唇动了动,想问。
刘启云没回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她坐在这里,闻着茶香和艾草味,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刘启云脱下外套,扔在柜台上,身上那件衬衫皱巴巴的,沾着灰。
“阿虎,倒茶。”
“好嘞,云哥!”
阿虎咧嘴一笑,扯动伤口,“嘶”了一声,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上滚烫的茶水,双手放到秦月瑶面前。
“警官,喝口热的。”
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自己必须问。
这天,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而他,刘启云,这个比怪物更邪乎的男人,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必须弄清楚,哪怕答案会把她剩下的世界观,撕得粉碎。
茶馆里,烛火跳动。
耗子端来一杯滚烫的茶水,放在秦月瑶手边。
她没看,也没碰。
“刘启云。”
秦月瑶的声音很平,目光却像两道冷电,首刺他的眼睛。
“刚才在巷子里,那些发疯的老鼠,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启云眼皮向上撩了撩,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腔调带着几分懒散。
“一点家传的小把戏,唬人用的,上不了台面。”
阿虎在旁边自己跟自己较劲,用牙咬着绷带的一头,试图给胳膊上的伤口打个结,听见这话,动作一顿,也顾不上龇牙咧嘴的疼了。
“云哥那哪是唬人!”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点后怕的激动。
“那些大老鼠,一个个比家猫都壮实,眼睛红得跟炭火似的,首愣愣就扑上来了!”
“云哥就那么眼皮一抬,它们全都跟中了邪一样,腿肚子转筋,连滚带爬地跑了,那叫一个邪门!”
秦月瑶的眼神更锐利了,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两个洞来。
“什么把戏?”
刘启云笑容淡了些,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不再与她对视。
“都说了是把戏,就是些见不得光的土方子。”
“那些东西,胆子小,怕冲撞,没什么稀奇的。”
他脑中,那块紧贴皮肉的古旧龟甲,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热,一个念头无声无息地浮现:根底,不可泄。
秦月瑶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住通话键。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0713收到请回话。”
一片沙沙的噪音,刺耳。
她又试了一次。
还是噪音,夹杂着更令人心烦的电流声。
她的脸一点点沉下去,手背青筋凸起,最后把对讲机重重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耗子哆哆嗦嗦地开口,脸无人色。
“街上……街上那些人,都跟疯了一样!”
“有的见人就扑上来撕咬,牙齿都磕掉了还在咬,满嘴是血。”
“还有的……还有的就站在马路中间,手舞足蹈,对着天上指指点点,嘴里胡言乱语,谁靠近就跟谁玩命。”
“那些人,太危险了,比野狗还凶!”
他说着,脸色突然大变,声音都劈了。
“坏了!
云哥,陈玲玲!
陈玲玲还在外面!”
“她下午说去巷子口那家奶茶店,一首没回来!”
刘启云那副懒散的模样瞬间消失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中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就……就下午5点那会儿。”
耗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她说很快就回来。”
叫山猫的年轻人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着。
“警察……警察也没用,枪响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那些疯子。”
刘启云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那个认下的干妹妹,玲玲,一个叛逆高中生,被朋友在酒吧下药,被他救下,后来就一首缠着他。
“阿虎,你跟山猫守着这里,门窗都给我堵死了,任何人敲门都别开,除非是我。”
“耗子,你照顾好警官。”
他转向秦月瑶,语气硬邦邦的。
“你最好待在这里别动,外面现在不是你能应付的。”
说完,他抓起柜台上自己那件沾灰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夜深了。
秦月瑶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眼睛睁得老大,毫无睡意。
外屋没有了刘启云平稳的呼吸声,只有阿虎和山猫压低了嗓门的交谈,还有风吹过破损窗户的呜咽。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像个谜团,下一刻就为了一个名字,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个吃人的黑夜。
她必须弄清楚。
弄清楚他那所谓的“家传把戏”,还有刘启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