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层的高度让他有种俯瞰众生的错觉，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这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一只困兽。
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他瞥了一眼，是龙三的号码。
这个号码他存了五年，却从未主动拨打过。
每次响起，都意味着他又要替这位黑帮老大收拾烂摊子。
"张律师，出事了。
"龙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老地方见。
"张明远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动着。
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
原本答应女儿小雨放学后带她去新开的游乐场，这下又要食言了。
驱车来到城郊的废弃工厂，龙三的手下早已等候多时。
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穿过昏暗的走廊。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让他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龙三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接手了一起故意伤害案。
被告是个街头混混，却在法庭上表现得异常镇定。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混混是龙三的侄子。
案子胜诉后，龙三亲自来道谢，从此他就成了龙三的专属法律顾问。
"张律师，你可算来了。
"龙三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他的右手指节上有新鲜的血迹，西装袖口也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张明远的心沉了下去。
每次龙三这副模样，都意味着事情很严重。
"这次又是什么事？"龙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金牙："有个不长眼的，在我的地盘上卖白粉。
我让他滚蛋，他居然敢叫人堵我。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喏，都拍下来了。
"张明远接过手机，视频里龙三正用棒球棍猛击一个年轻人的头部。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但能清楚地看到龙三的脸。
视频最后，年轻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他死了？"张明远感觉喉咙发紧。
"没死也差不多了。
"龙三满不在乎地说，"问题是这视频被人传到网上了，警察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
"张明远快速浏览着视频下的评论，转发量已经破万。
他深吸一口气："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警方很快就会申请搜查令，你的所有住所都会被监控。
""所以我找你来想办法。
"龙三站起身，蝴蝶刀在他手中翻飞，"你知道的，我信得过你。
"张明远看了眼手表，已经下午四点。
他答应过小雨，今天一定要陪她去游乐场。
自从上个月妻子提出离婚，女儿就变得异常敏感。
昨天还因为他在家长会上迟到，哭了一整晚。
"我有个度假别墅，在城郊的湖边。
"张明远说，"你先去那里避一避，我来想办法。
"龙三眯起眼睛："你女儿不是一直想去游乐场吗？今天周五，你该陪她的。
"张明远心头一紧。
龙三连这种私事都知道，显然一直在监视他。
"没关系，我让助理陪她去。
"他强装镇定。
"不用。
"龙三收起蝴蝶刀，"你带我去别墅，顺便带上你女儿。
这样更安全，没人会怀疑一个带女儿出游的父亲。
"张明远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上周的心理咨询，医生教他的正念呼吸法。
深吸一口气，感受空气进入肺部，再缓缓呼出。
但此刻，他连完成一次深呼吸都做不到。
"好。
"他听见自己说。
驱车回家的路上，张明远给妻子发了条短信，说今天由他接小雨。
妻子很快回复："希望你这次说到做到。
"接到小雨时，小姑娘开心得又蹦又跳："爸爸，你真的要带我去游乐场吗？"张明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不过我们要先去湖边别墅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去游乐场，好不好？"小雨欢呼着钻进后座。
张明远打开后备箱，龙三已经等在那里。
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朝张明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爸爸，后备箱里是不是有东西？"小雨突然问。
张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啊，可能是工具箱没固定好。
""可是我听到声音了。
""可能是路不平。
"张明远握紧方向盘，"系好安全带，我们要上高速了。
"车开上高速后，小雨很快就睡着了。
张明远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熟睡的脸，想起上周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
几个男生说她爸爸是黑社会的走狗，把她推倒在操场上。
那天他正在为龙三处理一桩走私案，接到老师电话时已经是晚上。
"爸爸，你为什么总是帮坏人打官司？"那天晚上，小雨哭着问他。
他无言以对。
后备箱里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张明远看了眼导航，还有半小时到别墅。
龙三显然已经受不了狭小空间的闷热。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如果就这样开下去，龙三会不会...他摇摇头，想把这种可怕的想法赶走。
但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上周的正念课上，老师说过："当我们面对困境时，首先要接纳自己的所有想法，不要评判。
"此刻，他确实在接纳这个想法，甚至开始思考可行性。
车内的空调很足，但张明远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后备箱里越来越微弱的敲击声。
小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爸爸，明天一定要带我去坐摩天轮..."张明远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导航显示距离别墅还有十五分钟车程。
后备箱里彻底安静了。
张明远将车停在别墅的车库里，双手仍然紧紧握着方向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爸爸，我们到了吗？"小雨揉着眼睛坐起来。
"到了。
"张明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先去客厅看电视，爸爸要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进来。
"等小雨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张明远才打开后备箱。
龙三蜷缩在里面，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脸因为缺氧而发紫，西装皱得不成样子。
张明远做了个深呼吸，按照正念冥想的方法，感受空气进入肺部，再缓缓呼出。
这个方法他练习了整整三个月，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先把龙三的尸体拖到地下室的冰柜里。
这个冰柜是他去年买的，原本打算用来存放钓到的鱼，没想到现在派上了这种用场。
处理完尸体，张明远回到客厅。
小雨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爸爸，你搬完东西了吗？"小雨转过头问。
"搬完了。
"张明远挤出一个笑容，"饿不饿？爸爸给你煮面吃。
""好呀！"小雨开心地说，"我要加两个荷包蛋！"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张明远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走进厨房开始煮面。
正念冥想的老师说过，愧疚是一种无用的情绪。
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张明远一边煮面，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龙三死了，但他的手下还不知道。
如果能利用这段时间...他突然想起龙三的手机还在自己口袋里。
拿出来一看，已经没电了。
充上电后，手机自动开机，显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龙三的副手阿强打来的。
张明远知道这个人，是个莽夫，但对龙三忠心耿耿。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阿强的号码。
"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阿强急切的声音传来，"警察已经盯上我们了，兄弟们都在等你指示！"张明远清了清嗓子，模仿龙三沙哑的声音："我在安全的地方。
阿强，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都听张律师的。
""可是老大...""没有可是！"张明远厉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张律师比我更懂怎么应付警察。
明白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明白了，老大。
"挂断电话，张明远长出一口气。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内心却异常平静。
正念冥想教会他接纳自己的恐惧，而不是被恐惧支配。
接下来的几天，张明远以龙三的名义发号施令。
他让阿强把帮派的核心成员都召集到别墅，说要开个重要的会议。
会议当天，张明远特意穿了龙三的西装，还戴上了龙三的金表和戒指。
他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俯视着下面二十几个黑帮成员。
"兄弟们，"他模仿着龙三的语气，"现在是非常时期。
警察盯得紧，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但没人敢质疑。
张明远知道，他们都被龙三的威严震慑住了。
"从今天开始，所有非法生意都暂停。
我们要转型做正当生意，明白吗？"阿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老大，这不行啊！兄弟们就靠这些生意吃饭...""闭嘴！"张明远厉声喝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阿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张明远放缓语气："我知道大家的顾虑。
转型期间，我会用自己的钱给大家发工资。
等我们的正当生意做起来了，收入只会比以前更多。
"这番话让下面的人稍稍安心。
张明远趁机宣布了几项新规定，包括禁止暴力、禁止毒品交易等。
虽然有人不满，但没人敢公开反对。
会议结束后，张明远回到书房，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完全掌控这个黑帮组织还需要很长时间。
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正念冥想的老师说过，改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耐心和毅力。
张明远打开手机，找到正念冥想的APP。
他闭上眼睛，开始今天的冥想练习。
"吸气...呼气...感受当下的平静..."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已经找到了方向。
阿强站在别墅后院的榕树下，烦躁地抽着烟。
自从龙三"消失"后，帮派里的一切都变了。
张明远那个律师，居然敢对他们发号施令，还说什么要转型做正当生意。
"强哥，"一个小弟凑过来，"兄弟们都快憋不住了。
这都一个月没开工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阿强吐出一口烟圈："我知道。
但老大说了，要听那个律师的。
""可是..."小弟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人看见张律师那天晚上开车带着老大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老大..."阿强眯起眼睛。
其实他也觉得奇怪，龙三怎么会突然把大权交给一个外人。
而且这一个月来，龙三只通过电话发号施令，从未露面。
"你去查查，"阿强说，"看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刑警队长陈明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白板上的照片。
最中间是龙三的照片，周围用红线连接着各种线索。
"队长，"年轻警员小李推门进来，"我们查到了一些新情况。
""说。
""龙三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张明远的律师事务所。
而且..."小李顿了顿，"我们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发现龙三上了张明远的车。
"陈明皱起眉头："张明远？那个专门替黑帮打官司的律师？""对。
更奇怪的是，"小李继续说，"就在龙三失踪后，张明远开始频繁出入龙三的别墅，还召集了龙三的手下开会。
"陈明站起身，在白板上写下张明远的名字："有意思。
一个律师，突然插手黑帮事务...""还有，"小李补充道，"我们监听张明远的电话，发现他最近经常提到'正念'、'冥想'之类的词。
"陈明若有所思："一个信奉正念的黑帮律师...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明远坐在别墅的书房里，面前摆着一堆账本。
这一个月来，他试图将龙三的非法产业转型，但进展缓慢。
帮派成员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阿强更是处处与他作对。
手机震动，是阿强发来的消息："张律师，兄弟们都快饿死了。
你要是再不让开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打开正念冥想的APP。
十分钟的冥想后，他感觉平静了许多。
他拨通阿强的号码："阿强，我知道大家的困难。
这样，明天我给大家发一笔补助金，暂时缓解一下。
""补助金？"阿强冷笑，"张律师，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吗？我们要的是生意！""我明白，"张明远努力保持平静，"但现在是特殊时期。
警方盯得紧，我们必须...""少废话！"阿强打断他，"明天中午，老地方见。
你要是不来，后果自负。
"电话被挂断。
张明远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阿强这是要逼宫了。
第二天中午，张明远来到城郊的废弃工厂。
阿强带着十几个手下等在那里，个个面色不善。
"张律师，"阿强叼着烟，"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张明远做了个深呼吸，感受空气进入肺部。
正念冥想的老师说过，恐惧只是一种情绪，要学会接纳而不是逃避。
"阿强，"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不满。
但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龙三要把大权交给我？"阿强一愣："为什么？""因为时代变了。
"张明远环视众人，"打打杀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现在警方盯得这么紧，继续做非法生意，只会把大家都送进监狱。
""少在这危言耸听！"一个手下喊道，"我们不怕警察！""是吗？"张明远冷笑，"那你们知道，警方已经掌握了龙三杀人的视频证据吗？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周旋，你们早就被抓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阿强也露出犹豫的神色。
"我知道大家担心收入问题，"张明远趁热打铁，"所以我正在筹划一个合法的投资项目。
只要大家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保证，收入不会比以前少。
"见众人还在犹豫，张明远拿出手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打电话问问龙三。
"他拨通一个号码，打开免提。
几秒钟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