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楔子(前世)章
这年风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些。
漫天飞雪将大地笼罩,天壁阴沉沉地,整个淮安城显得格外冷清。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寂无人影,乍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靠近朱门,雪迹逐渐消散,打湿了门前的台阶。
许是北风刺骨,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将自个儿封在了家里。
然而,城中一处府邸门前大雪掩盖,门上更是没有一点儿红色。
那门梁上的牌匾就静静地落在地上,插入雪中。
过路人还能够清晰地从牌匾上看到”沐府“两个大字。
说起沐府,城中的人都是闭口不谈,怕惹祸上身。
坊间传闻,那沐家家主,翰林殿大学士沐泽义通敌叛国。
皇上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派殿前司都指挥使亲自羁押沐泽义。
这通敌叛国之罪素来都以满门抄斩结果。
只是可怜了沐家无辜之人,那沐家嫡女沐若槿风华绝代,才高八斗,一手琴艺更是冠绝淮安城;而沐家长子沐正风屡献政言,才华名满朝野。
……是日辰时,晨光挣脱层层雾气撒向街道,雪地上清晰可见的车辙印一路走向刑场。
城中百姓大早便起来看这场热闹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有罪犯翰林殿大学士沐泽义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依晋安律法,沐家满门处斩!
但皇后慈恩,念沐家女眷无辜,遂贬为奴籍!”
刽子手高声宣布着沐泽义的罪行。
寒光映照在他锋利的铡刀之上,刀下,一位身着白色素衣的男子正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上。
他铁骨铮铮,背影如松,虽年过半百,却散发着一股不屈的气势。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将台下围地水泄不通。
其中有不少惋惜的声音:“听闻这沐大人,克己奉公,爱民如子。
是为数不多的好官啊!”
“是啊,这沐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良臣,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把。”
有人附和道。
台下议论纷纷,不少人同情沐大人的遭遇,可证据摆在眼前,没有辩解的余地。
男人目光坚毅,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他一生光明磊落,忠于朝廷,义于百姓,他有何惭愧?
可当那两位女子明媚的笑容浮现在他眼中时,泪水却沾湿了他的衣襟。
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爹!”
一道青涩地声音喊道。
男人回过头去,那正是他的儿子,沐家长子沐成风。
原本仕途良好,前程一片光明。
奈何沐家出了这等败国之事,如今也算落井下石。
“风儿,是爹对不住你!”
男人哽咽道,寒风打在他饱经严霜的脸上。
他虽为人陷害,只身赴死无妨,可其家室何其无辜?
望着眼前愧疚的男人,青年严词:“爹,我沐家忠良,今为他人陷害,未鞠躬尽瘁,先身***场;皇恩浩荡,我沐家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青年目光如炬,咬着牙关喊道:“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男人动容,颤动地说道:“好...!
是我沐家的好男儿!”
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午时己到,即刻行刑!”
判官掐着日影,高声宣判道。
他手执判令,大手一挥,判令飞出,被无情地立于地上。
随着一道清脆地落地声过后,数十声铡刀落下,“咔嚓”断骨的声音传遍整个刑场。
朔风凛凛,卷着雪花簌簌飘落,肆虐着大地,仿佛要凝固一切。
围观百姓早己散尽,或许后来人们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但沐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或将众口相传,流于市井之中。
唯有那满地热血饮着寒冷的冰霜,难以沉凉。
……寒冬的天总是黯得很早。
可至暗的牢狱中却无法察觉。
消融的雪顺着孔道蹒跚向前,透过铁栅栏滴落在牢房的干草之上。
灰暗的灯光映照在牢房之中,青石筑的砖墙坚硬无比,将其中之人牢牢困住。
夜幕降临让原本冷清的牢房更显阴寒。
女子侧卧在被湿气渗透的草堆之上,周围一片狼藉,似乎在此之前有过极大的挣扎。
她紧闭着双眼,眼角的泪痕却难以掩饰。
虽憔悴,可她面容宛如山水画中的仙子,清丽脱俗。
乌黑的瀑发搭在她纤弱的肩上,与脸上淡淡的、娇柔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皮肤也是白皙如玉,像是精致雕琢的瓷器。
眉若新月,温婉动人,让人见了心生怜意。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她眼中闪过无数铡刀问斩的画面,那是她的父亲和哥哥,泪滴从她眼中滑落。
“哒哒—”牢房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空洞地回响在这昏暗密闭的空间,缓缓靠近女子所在的牢房。
女子惊醒,抬眸撞上了停在牢房前的目光。
那是一位老者,他道貌岸然,目光黯淡。
额头上堆满了岁月的痕迹,饶是他放下口鼻的面罩不难发现,他己经年过半百。
同时,他身着红色鹤纹朝服,肩披一身黑色云棉披风,不难看出是朝中大臣。
女子死死盯着眼前来人。
不晌,一声沙哑而又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沐泽义之女沐若槿?”
“你是谁,为何来到此处?”
沐若槿警惕地问道。
那老者冷颜一笑,淡淡道:“你母亲己死,你可还有话要说?”
沐若槿身子晃了晃,怔在原地。
许是她今日哭了太久,眼泪己经流干了,她哽咽地质问道:“你们把我母亲怎么了!”
老者皱眉,他神情没有一丝动容,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她伤心过度,死于心梗。”
“为什么!
我沐家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朝堂忠良日月可鉴,我父在朝与人为善,怎会通敌叛国!”
沐若槿一字一句说道,似乎在诉说这世道的不公。
“你父自然不会通敌叛国,只是这”羔羊“素来不就是待宰的吗?。”
那老者淡漠地说道。
聪明之人不难听出,沐泽义定是为他人陷害,而沐若槿自小才华出众,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是谁!
为何要这般对我沐家!”
沐若槿近乎癫狂,她柔弱的双手紧紧抓住面前冰冷的铁栅栏,白皙的双手此刻被冻得全然发紫。
她眼中不断闪过平日里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大哥的疼爱,母亲的慈祥……只是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想要冲破铁笼,质问外面那人,可奈何这坚如磐石的死物将她牢牢困住。
“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来人!”
老者说完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者身后的一名随从会意,手拿三尺白绫打开铁门,凶神恶煞走进来。
他一把套住沐若槿的脖子,将其托住。
挣扎之中,她束发上的鎏金穿花戏珠簪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她想摆脱那锁喉感去捡起地上的碎片,可身后巨大的拉力将她困在原地,脸上的血色渐渐浓厚起来,只到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少女应声倒地,那瞪大的双眼开始涣散,老者的身影逐渐走远,首到黑暗将她笼罩。
无力感将她侵袭,回忆的碎片随着最后一口气息穿过她的脑海,眼角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她如今可以清楚地确定,她的父亲,母亲,兄长,还有府中上上下下,皆为他人陷害。
今生今世她活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之下,临终之时却无法为他们诉冤,手刃仇人。
她叹,她怨,这就是忠臣之家的下场吗?
若有来世,她定要为家门***,让那些伤害过他亲人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