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里灌满了腥涩的湖水,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让更多的水涌进来。
意识像被撕碎的棉絮,在无尽的黑暗与窒息中沉浮。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刀剑撞击的刺耳锐响,以及……利刃穿透皮肉时那一声沉闷的、属于她自己的闷哼。
陵阳城外……官道……埋伏……“为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濒死的火星,在她彻底沉沦前猛地炸开,带着强烈到足以撕裂魂魄的不甘与恨意。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江怀珂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头顶是素青色的帐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霉味和廉价熏香混合的气息。
不是陵阳郡守府她惯用的沉水香,也不是阴冷刺骨的湖水。
她没死?
不,她死了。
利刃穿胸的剧痛和生命力急速流逝的冰冷,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己经死于那场蹊跷的“流寇”伏击。
那现在……这是哪里?
这具虚弱得连抬手指都费力的身体,又是谁?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不属于她的,却又无比清晰。
江怀珂,礼部尚书江道陵的嫡长女,生母早逝,继母柳氏掌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江怀玉。
胆小怯懦,谨小慎微,在府中如同隐形人,备受柳氏母女磋磨苛待……昨日被江怀玉“失手”推入府中寒潭,救上来后便一首昏迷……礼部尚书?
江道陵?
那个在朝中素有“古板方正”之名,实则重利重名的老狐狸?
她陵阳江家与京城江家虽同姓,却隔着十万八千里,素无往来。
自己竟然重生到了这个同名同姓、境遇却天差地别的姑娘身上?
而且,按照记忆里的时间细细算来,己经过去了一年?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眩晕袭来,江怀珂死死攥紧了身下粗糙的锦被,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掌心传来的微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
一年……父亲呢?
弟弟怀瑾呢?
他们怎么样了?
颂安……还有,到底是谁要害她?
那场伏击,绝非流寇那么简单!
“吱呀——”破旧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绿袄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药碗,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江怀珂,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几分真切的惊喜:“小姐!
您醒了!
太好了!
老天保佑!”
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叫小桃。
记忆中,是个还算忠心的,只是性格怯懦,护不住主子。
江怀珂定了定神,压下翻腾的心绪,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种细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虚弱:“小桃……我……我这是怎么了?
头好痛……小姐,您昨日在湖边赏景,不慎滑落寒潭了!
可吓死奴婢了!”
小桃连忙放下药碗,凑上前来,眼圈微红,“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奴婢去求夫人请大夫,夫人说您只是受了惊吓,喝点安神汤就好……”小桃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委屈和不满,却又不敢明言。
安神汤?
江怀珂瞥了一眼那碗颜色浑浊、气味刺鼻的汤药。
这药不对。
季颂安身子不好,她为此学了些药理,如今看来,这碗药里除了安神的成分,恐怕还掺了让人虚弱的寒凉之物。
柳氏母女,是存了心不想让她好起来,或者……干脆让她“病”死?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那寒潭之水更冷。
前世的杀身之仇未报,今生又陷入这吃人的后宅。
但她江怀珂,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辛苦你了,小桃。”
江怀珂的声音依旧虚弱,眼神却悄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蛰伏的鹰隼,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陈旧的家具,单薄的被褥,半开的窗户透着寒风。
“我有些冷,窗户关严些。
还有……这药,太苦了,先放着吧,我缓一缓再喝。”
小桃不疑有他,连忙去关窗。
江怀珂趁机迅速打量西周,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积灰的旧妆奁上。
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柳氏嫌晦气,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也弃之如敝履。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江怀珂心中迅速成形。
活下去,是第一步。
而要活下去,就必须撕开柳氏伪善的面皮,让那个只看重官声和家族利益的父亲江道陵,不得不“看见”她这个嫡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