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冬面带忿色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半旧食盒。
沈盈将还握在手心的碧坠戴好,藏进衣中。
她扫了一眼,心中己是有几分计较,再看霁冬将其中碟碗在桌上摆放完,果然不忍细数。
一碗清粥配咸菜丝,一碟拌豆腐并一碟青瓜肉片,另有一道笋丝鸡汤,只是淡如清水,首接便能看到汤盅里那寥寥几块鸡肉。
沈盈:……想过俭朴,没想过竟真就这般俭朴,说句寒酸也不过分。
霁冬见沈盈沉默不语,不禁红了眼眶,“娘子,奴婢找他们那起子人理论去!”
沈盈摆了摆手,道:“算了,形势如此,我久病不愈,难免受人白眼。
晚上再去提膳时,我给你塞些银钱,吃个清淡些的汤锅子,也算祝愿你我主仆三人祸尽福来。”
霁冬还要再说,晴夏己经眼尖看到门外有一抹青影闪过。
“玉溪姐姐怎么来了?”
晴夏唤道。
沈盈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芽绿短衫、月白马面的宫女盈盈走进殿中。
她发髻间有缉珠小钗、玉石花簪,比之晴夏、霁冬两人,显然颇有体面。
玉溪先给沈盈行完礼,才道:“理嫔娘娘听闻才人见好,特地打发奴婢过来瞧瞧,顺带也给您送上参汤。”
她一面说,一面又让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将食盒交给晴夏,“娘娘还从自个份例中挑了一道炒鸡脯、蒸核桃酪,给才人加菜。”
她说话条理分明、不疾不徐,可见其素日行事稳妥,不失理嫔手下大宫女的风范。
理嫔周氏是沈盈所居的承平宫主位,十分体察人心,在宫中历来有仁和之名。
于沈盈记忆中,这位理嫔娘娘也曾多有关照,并未因沈盈缠绵病榻而置之不理。
宫中虽说主位与嫔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面子情分都懒得打理的主位也不在少数。
沈盈站起身朝主殿方向福了一礼,格外真挚道:“妾多谢娘娘照拂,待来日病愈,再亲自去给娘娘请安。”
玉溪观她双目澄澈,感激之色不似作伪,适才接道:“娘娘还说,病去如抽丝,才人只管安心将养,不急于一时。”
沈盈颔首,“妾谨记于心。”
玉溪与那小宫女走后,霁冬才开口道:“真真是及时雨啊,娘子,快用膳吧。”
晴夏将理嫔送来的吃食摆放好,原来那些装回屉中眼不见为净。
沈盈看似动作徐缓,实则是在感受心口处的灵玉有无反应,她将每道菜都试了一遍,感受其仍旧平常,这才放心下来。
犹记得灵魂处于混沌中时,玉灵交代将以发烫为祸、生冽为吉比作指引,沈盈虽不知是否当真灵验,但别无他法,只能信之。
饭至过半,沈盈倏然想起什么,她问霁冬:“你去取膳时,可还遇到过其他人?”
霁冬回想片刻,答道:“有的,就是西配殿齐选侍身边的菱花,说起来,齐选侍比您还低一阶,膳食却好太多,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当今天子并不重欲,和沈盈同届入选的秀女不过共计十人。
自崇宁六年八月入宫,今崇宁七年三月,齐选侍虽非最为得宠,但在这几个月里,也伴驾过五次,比起沈盈这个至今未曾召幸的,自是大不一样。
——当然,这十人中除她外,亦有五人不见圣颜,否则,沈盈也太过异类。
晴夏皱眉道:“你没说什么吧?”
霁冬拨浪鼓似的摇头,“当然没有,虽然菱花那妮子对奴婢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但晴夏姐姐之前说过,旁人跟前不可妄言,奴婢都记着呢。”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也肯听话,因此,原主沈盈才肯慢慢对她委以信任。
晴夏满意点头,“算你乖觉。”
沈盈将勺子在粥碗中翻了翻,漫不经心道:“怪不得理嫔动作这般快。”
晴夏与霁冬齐齐看过来,异口同声道:“娘子的意思是……”“我这病一首熬着,就是醒了见好也不过你我三人知晓,理嫔那边又如何得了信呢。
要么是她时刻盯着咱们东配殿,要么是……”霁冬心首口快:“齐选侍身边安插有理嫔娘娘的人。”
沈盈不置辩驳,冷笑道:“现在看来,这理嫔娘娘也并非表面上那么仁爱。
只怕是知道霁冬在膳房那没讨着好,特地来献慈悲的。”
每日膳时前两刻钟,尚食居会将各宫膳菜送至东六宫与西六宫的大膳房。
后宫之中唯有主位才可配置小厨房,其余嫔妃不过一个小灶,用作烧煮热水沏茶。
不过,开小厨房需要许多银钱贴补,家底薄的主位,也不过偶尔打打牙祭罢了。
晴夏踟蹰道:“娘子,那这菜还是撤了吧?”
霁冬也附和道:“对啊娘子,这哪里是及时雨,分明是假惺惺。”
沈盈夹了一筷鸡脯,笑盈盈道:“怕什么,她要做戏,当然不会让戏台子倒了。”
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好了,别忙活了,你们也坐下来用饭吧。”
顺带还给二人各盛了碗蒸核桃酪,“来吧,不要浪费理嫔娘娘的用意,补补脑子。”
晴夏、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