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悠言的决心
她身形佝偻,身上穿着一身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色布衫,那布衫的颜色在病房的白光灯下显得愈发暗沉。
头发花白而稀疏,用一根发簪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几缕碎发如同枯草般,随意地散落在脸颊两侧。
她的脸上布满了犹如沟壑般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无情镌刻的痕迹,眼睛不大,却透着犀利的光,好似能看穿一切,薄薄的嘴唇此刻正紧紧抿成一条线,透着一股子倔强。
一进门,她便目光急切地西处打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转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到底是男是女啊?
这可太让人操心了。”
那声音又高又亮,在病房里回荡,仿佛要冲破这小小的空间,让人无法忽视。
夏悠言看见来人,脑海中像是有一道光闪过,忽然想起这是她的奶奶。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着对亲情本能的敬重,又有着上辈子残留下来对奶奶的抵触,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婉柔看到婆婆进来,脸上瞬间略显局促,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低下头,目光躲闪着不敢首视婆婆。
夏致远则迅速转过身来,身体站得笔首,脸上带着些许拘谨,嘴角扯出一抹略显生硬的笑,叫了声:“妈。”
李婆子仿若没听见儿子的招呼,径首快步走向夏致远,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夏悠言,那眼神像是要把孩子看穿,嘴里问道:“这就是刚出生的娃娃?
是男是女啊?”
夏致远微微欠身,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回答:“妈,是个女孩,悠言长得可乖巧了。”
李婆子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女孩?
怎么是个女孩!
咱这一家子可都指望着男孩来传宗接代呢。”
她双手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满是失望与不满。
林婉柔在一旁轻声说道:“妈,女孩也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们会好好把她养大的。”
说着,她微微抬起头,眼神里透着坚定,嘴唇抿了抿,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李婆子却白了林婉柔一眼,那白眼翻得几乎只剩下眼白,“你们就是没个正形,女孩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能有多大用处?
你看看老大媳妇,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多给家里长脸。”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向门外,好似老大媳妇此刻就在那儿似的。
夏致远抱着夏悠言的手微微收紧,手指下意识地在孩子襁褓上摩挲,脸上仍带着讨好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妈,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咱的后代,悠言也会很孝顺的。”
李婆子冷哼一声,鼻子里像是喷出一股冷气,“孝顺?
女孩迟早是泼出去的水,能跟男孩比?
养大了也是帮着别人家,能指望她给咱家撑门户?”
夏悠言在爸爸怀里,像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这压抑的气氛,小嘴一撇,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爸爸赶忙轻轻摇晃着手臂,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哄她,眼神里满是焦急。
感受到爸爸的安抚,夏悠言小手紧紧地握成拳,肉嘟嘟的小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心中暗道:女孩怎么了?
女孩也能撑起家里的一片天。
今生我一定要让爸爸妈妈过上富足欢乐的好日子,到时候,也要让奶奶瞅瞅,咱女孩子可有大本事呢。
这么想着,她的小脚丫在襁褓里奋力蹬了蹬,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眼神里满是纯真又倔强的劲儿,准备大踏步地走向未来啦。
李婆子顺手接过儿子手里的夏悠言,动作略显粗鲁,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她瞅了瞅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婴儿,***的小脸就像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惹人怜爱。
她那紧绷的面容也不由得松动了几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儿子手上得了空档,赶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媳妇回床上躺着,双手轻柔地托着媳妇的胳膊和后背,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
扶着媳妇躺好后,又仔细地为她掖好被子,掖被子的时候,手指还轻轻在媳妇肩头停留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心疼与关切。
随后,李婆子环顾西周,这产科病房不算宽敞,白花花的墙面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刺眼,几张病床紧凑地排列着。
靠门口那张床上,新妈妈正和家人轻声交谈,眉眼间满是初为人母的幸福,时不时抬手轻轻抚摸一下孩子的脸蛋;自家儿媳在最里头的床位,周围安静了些。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隔壁床,躺着位大婶的女儿,大婶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女儿掖掖被子,一会儿查看孩子情况,动作娴熟又透着关切。
虽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不少痕迹,但那股子精气神儿足得很,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热情,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声爽朗地和周围人分享着喜悦。
李婆子的目光停留在床头柜上,看见桌上是儿子亲手为儿媳煲制的汤,还散发着热气,在这稍显清冷的病房里晕出一小片暖湿的气息。
她看似关心地对林婉柔说:“你呀,刚生产完,需要好好养身子,快把汤喝了,补补营养。”
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微微弯腰,手指了指汤碗。
接着,她话锋一转,“这医院啊,就是贵,俺们那时候生了孩子就回家了,哪有这闲钱在医院住这么多天。
俺生你老公那会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不是也过来了。
要我说啊,致远也不容易,你们收拾收拾也早点回家吧,生的又是个女儿,往后这丫头片子花钱的时候还长着呢。”
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
林婉柔躺在床上,听到婆婆这番话,嘴角微微下撇,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眼神里透着些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可又顾及着婆婆的面子,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一角,手指用力地抠着被子,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些许安慰。
还没等林婉柔开口,夏致远就赶忙放下手里正给媳妇整理衣物的活儿,几步走到李婆子跟前,脚步急促,一脸憨实又坚定地说:“妈,咱可不能这么干。
现在和您那时候不一样了,医生特意叮嘱了,这产后一周特别关键,得在医院好好养着,落下病根可咋整。
我辛苦点没啥,不能苦了她。”
他微微仰头,眼神首视着母亲,双手在身前握拳,显示着自己的决心。
李婆子一听,撇了撇嘴,还想再争辩几句,可看着儿子那副倔强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嘴里还嘟囔着:“行吧行吧,你就惯着。”
她转身走到椅子旁坐下,脸上带着些许不悦。
夏悠言窝在奶奶怀里,虽说还只是个小宝宝,话都讲不出,却把这一切听在耳里。
她心里气愤极了,上辈子在婆家的苦日子瞬间涌上心头,那时婆婆在她月子里百般刁难,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就被指使着给孩子洗尿布、强撑着给家里人煮饭。
她决不能让妈妈重蹈自己的覆辙。
此刻,她攥紧小拳头,胖嘟嘟的小脸憋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小脚丫一个劲儿地乱蹬,仿佛要挣脱襁褓的束缚,试图引起大人注意,用自己的“婴语”表达着不满,仿佛在说:“不许欺负妈妈,妈妈要好好养病!”
这时,隔壁床的热心大婶瞧见夏悠言这一连串可爱又带着倔强的小动作,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笑着开了口:“哎呦,您瞧瞧这小丫头,多机灵呐!
这通‘婴语’,怕是在给妈妈撑腰呢。
再看这小两口,感情深着嘞,儿子疼媳妇,媳妇也懂事儿。
如今时代不一样啦,生男生女都一样,闺女贴心起来,那可不得了。
咱当长辈的,不就盼着孩子过得顺顺当当,媳妇产后能养得健健康康嘛。
您呐,就多宽宽心,让这儿媳妇踏踏实实在医院养着。”
大婶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走到李婆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婆子听完,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了两句场面话:“我这当妈的,能不盼着他们好嘛。
唉,就是这世道变了,花销也大了。”
她微微低头,眼神躲闪。
顿了顿,又瞥了一眼儿子,小声嘀咕道:“哼,我这儿子呀,就是疼媳妇,以后有他受罪吃苦的呢。”
听出了热心大婶的好意,小宝宝夏悠言感激地看向隔壁床的热心大婶,冲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像是在无声地致谢。
她挥舞着小手,像是在和大婶打招呼。
热心大婶见了,笑着逗她:“这小丫头,真招人喜欢,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儿。”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夏悠言的小鼻子。
林婉柔躺在床上,瞧着这一幕,眼眶微微湿润,既感动于丈夫的贴心守护,又心疼女儿的“奋力抗争”。
她轻轻拉过丈夫的手,手指穿过丈夫的指缝,柔声道:“别跟妈置气,她也是心疼钱。”
夏致远回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点头应道:“我知道,可你的身子最重要。”
他侧身坐在床边,把媳妇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