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戈

血染靖都 榴月玥 2025-01-13 06:5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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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卿是出来寻乐子放松?”

叫住林鹫的,是个身着红色飞鱼服腰系鸾带的精壮男子,他握着佩刀,身后带着几个同样身穿飞鱼服的人,看服饰,像是他的手下。

他脸上带着笑,环视一周,左右打量,又道:“这儿看着也不像是有乐子的地方吧?”

林鹫微微皱了皱眉,却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左千户。

你们这是跑到清河坊来办案子?”

左瑛摆了摆手让身后的百户和几个小旗先去,走上前对林鹫拱手行礼,随后开口回道:“我等方才在巡街,满春院去衙门报了案,说是死了人。

衙门这个时候忙着别的事,抽不出那么多衙役,就让我们过来搭把手,录个供词什么的。”

林鹫微愣,没想到己经有人去报了案,衙门的人还来的如此之快,思索片刻,他抬脚带着左瑛折回满春院:“既然如此,本官与左千户同去。”

“欸!

林少卿,这窑子死人的事儿不归大理寺管吧?”

左瑛跟在林鹫身侧,尴尬地想劝住他,“这不合规矩吧。”

林鹫脚步不停,越走越快,耐心地向他解释道:“若是平常,窑子里死人的事儿的确不归大理寺负责。

可死者的确与大理寺的案子有关,方才本官是去满春院寻那死者问话,她的侍女敲门才发现她死了。

本官正想回大理寺去找人帮忙,结果这就遇见了千户……”左瑛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少卿今日在这清河坊,那死的姑娘竟是与那投毒案有牵扯?”

“左千户,此事实在不方便同你细说。”

“好好好……”满春院乱作一团,许多来此喝酒玩乐的富商、勋贵子弟等见情形不妙,都想走,却被拦了回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众人抬头就见着衙门的人与锦衣卫都握着刀来的,于是都悻悻地整理衣衫,侧过身去。

衙门的王推官带着一个老仵作姗姗来迟,满春院的二楼,那死了人的屋子己有锦衣卫守在外头了。

王推官撩着官袍上楼,一抬头见着左千户和林鹫站在一起,有些懵却也下意识地先对二人行礼,然后才问道:“林少卿怎会在此?”

“本官正等你……让仵作先验尸吧。”

林鹫摆了摆手,让仵作进了屋子,才将王推官带到了走廊尽头说话,不让其他人听见。

“那死者与本官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只不过本官还没来得及去找来大理寺的差役你们就先来了……这回你把仵作借大理寺先用了,你让仵作将验尸记录交到大理寺后就不必再管,其余的……本官自然会向上面禀明。”

王推官那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低声问:“这满春院死的人跟那投毒的案子也有关系?”

林鹫蹙眉:“别的不要多问,也不许再透露出去,明白吗?”

“是,是……下官明白。”

林鹫跟王推官走回到那屋子门外,王推官这才终于见着了那具尸体。

死者是个约莫有十六上下的姑娘,梳着单螺髻,身穿一身水蓝色袄裙。

起先这姑娘的姿势是面朝下伏在地上的,地上有衙役方才画的痕迹。

尸体现下己被翻过来平躺。

仵作认真检查了,这姑娘前后的衣裳布料都被血染透了一大片,看痕迹,血迹主要是在上半身,却也不见衣服上有任何破损,不知道伤口在哪儿,血是从哪儿来的。

衙役去叫来满春院的侍女确认过,死者今日穿的就是这一身水蓝色袄裙,未曾换过衣裳。

仵作为了确认致命伤,只好用大剪子,从死者肚脐上方的布料开始剪开来检查,却不曾想,那死者的肚子破了个大洞。

仵作不可置信地将袄裙从中间全剪开后,看得更清楚,也更骇人。

因为死者肚子上的窟窿大得夸张,像是将人的胸腹用火炮轰的,从胸口到腹部的皮肉破破烂烂地挂在几根还算完整的肋骨上,体内的五脏六腑竟全碎了,胃里的肠子里的东西也都炸开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这一堆碎片里的哪一块儿是什么东西。

本来凑上前想看热闹的锦衣卫和捕快看了一眼剪开衣裳的尸体,纷纷冲出屋子吐了,就连见惯了尸体的仵作竟也觉得有些不适。

仵作赶紧蒙上熏了苍术的面巾,仔细戴上羊肠手套,长舒一口气,才开始在死者的肚子里翻找,只是翻找了片刻,仔细查看,面露不解,口中不停念着“怎么会这样呢?

这不可能啊……”“这种死法……闻所未闻……”仵作起身,转身冲着门口的王推官:“我看这么大个洞,里头又都碎成渣子了,起初还想是不是吞了火药造成的。

可我仔细翻看过了,根本没有火药灼烧的痕迹。

这相当于是五脏六腑在体内自爆的!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啊,这怎么可能呢……”林鹫听了这话,从屋外走进来凑上前,才看到了尸体的样子一眼,就忍不住闭上了眼,转身出屋子深呼吸,试图驱散鼻中的血腥臭气。

可脑子里都是这具尸体的画面,最终也没忍住,跑到角落里吐了。

王推官在林鹫之后看的尸体,紧随其后,在林鹫附近大吐特吐。

“呕……林少卿,这太诡异了,根本不可能啊……呕……”林鹫的心思不一样。

他知道为何这种死法连仵作都没见过,他们都觉得不可能,林鹫却清楚有可能。

而且,林鹫知道谁能给他答案。

满春院里比方才更乱,衙门的两个捕快勉强吐干净了之后在现场稳住场面,林鹫赶紧去审问了贴身伺候铃兰的侍女,随后点了几个在铃兰生前见过她的侍女,让锦衣卫守好不让她们出入。

不多久,仵作验完尸写完了记录,铃兰的尸体就被锦衣卫的人帮忙运回了大理寺。

老仵作垂头丧气地背着验尸箱子走到林鹫面前告罪。

“林少卿,实在惭愧,老夫做了几十年仵作,却仍然是学艺不精,这验尸报告恐怕帮不到什么忙。”

林鹫小声劝慰:“这尸体的确棘手,你切莫自责,今日叫你特意跑一趟辛苦了,我会将这次给你的赏钱划给衙门。”

老仵作叹了口气,拱手告辞,他本就老迈,离开时,那步伐显得更加缓慢沉重。

林鹫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叫左千户手下的小旗将尸体运到大理寺时去大理寺传一队他的人来守着现场,从头到尾勘查一遍后带老鸨和几个侍女回大理寺审问,再将所有铃兰的东西都带回大理寺,除了桌椅床榻之类,其余无论什么,只要和铃兰有关,哪怕就是一张纸也要带回。

他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回武安侯府,去找孟倾解惑。

与左瑛告别后,他一路穿过清河坊的小巷走回镇国侯府,脚步匆匆。

……酉时三刻,柳蕴淑醒了,她闻着枕边香囊的清香,渐渐回过神。

贴身丫鬟伺候她起身换了衣裳后,她叫人赶紧去收拾出客院,再备上丰富的菜肴待客。

刚吩咐完这些,就有管事的下人陆续找上了门。

“夫人,下午您睡着时,长公主差人送来了帖子,说是邀夫人半月后去长公主府听新排的戏。”

“夫人,十几家铺子的掌柜都送来了这个月的账目,首饰铺子的掌柜还让人送来了一套匠人打的新鲜样式的头面。”

“夫人……”柳蕴淑处理完府里让人焦头烂额的杂事己经酉时末了,主屋终于静下来。

然而她的心静不下来,始终牵挂着东厢房的事。

她叫来管家,问此刻能不能去东厢房看一眼。

管家赶紧回道:“孟神医在未时初就让世子来院子里寻过人去采买药材,又煎了药,想来是忙完了一阵了。

那时夫人正熟睡着,侯爷不让人打搅,便也不好叫夫人。

想来小侯爷己经用了药,孟神医应当正在东厢房等着侯爷和夫人。”

卫沧海听人报说夫人醒了,正好跑回正屋看望,就听到了管家的话,于是搂着柳蕴淑就一同去了东厢房看望儿子。

他们刚走到院子的拱门处,就见到门口站着两个府里的丫鬟要进去送茶水,辛曜知刚打开门让丫鬟进去,就看见了侯爷侯夫人带着一众奴仆走了过来。

辛曜知行礼叫道:“侯爷,夫人。”

他随即迎人进屋。

“逸慎,翎羽如何了?”

柳蕴淑红着眼,挣脱卫沧海,走上前抓着辛曜知的手臂问,“孟神医可有说什么?”

“元俭如今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还睡着。”

辛曜知作为晚辈,恭敬地扶着柳蕴淑走进去,“夫人安心。”

柳蕴淑急急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卫翎羽躺在床榻上,他的里衣敞开着,胸口,肩膀,都有几根金针,孟倾正捏着金针,在卫翎羽的胸口处扎针,这让她大气不敢喘。

卫沧海站在柳蕴淑身后背着手看着,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林鹫跑进了院子,跟卫沧海拱手行礼,卫沧海抬手制止,让他噤声,指了指身旁的空位,意思是叫他站在一旁看就好。

等孟倾扎针结束,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他们好多人都静静站着,甚至林鹫都在。

孟神医皱了皱眉,把裹着金针的布包递给常焱,冲着侯爷与夫人行礼,道:“夫人醒了。

睡的可还好?”

“还要多谢孟神医给的香囊,我睡的很好……”柳蕴淑极为温和的看着孟倾,“只是不知,我儿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孟倾深深看了卫沧海和柳蕴淑一眼,又看了看身后乌泱泱的一堆人。

卫沧海似乎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叫管家将下人们都领出去了,同时常焱也扯着辛曜知将影卫们带了出去,林鹫却不肯走。

“本官负责此次案子,必须要知道其中详情。”

这是林鹫头一回在孟倾面前自称本官,显然是在表明自己留下的目的与立场。

卫沧海点了点头,做主将他留了下来。

“子淳留下也好,省得回头我们再转述一遍出差错。”

孟倾听了也点头,似乎认可这一说法,也没赶人。

等屋外彻底安静下来,孟倾确认其他人都退远了,才终于开口。

“那蛊毒是小侯爷体内最催命的毒,如今己被我解了,但小侯爷体内还有其他毒。

这毒叫红鸾殿,是北蛮那边来的慢毒,它虽不能迅速要人性命,但日积月累地用,也能令人身子虚弱,甚至可能绝了子息。

侯爷,侯夫人可还记得小侯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极度畏寒的?”

听着孟倾的话,柳蕴淑花了许多时间消化,卫沧海不清楚后院的事,也看着她。

她思考了片刻,答道:“似乎是……去年的中秋后,他忽然得了一场风寒,有些严重,许久不见好……那之后就开始畏寒,时不时就生些小病,因此一年里,他的屋子烧地龙的时间也就格外长。”

孟倾点头表示了然,继续问:“小侯爷平时若常吃药的话,他的药一向是在他的小厨房里煎的吗?”

“是,都是让他院里的丫鬟煎的,那些都是用了多年的人了……听孟神医的意思,难道是煎药煎出了差错?”

柳蕴淑的呼吸有些重,眼眶红红的。

“不是。”

孟倾摇头道,“红鸾殿不是一次奏效的猛毒,必然是多次下毒才能让人虚弱成这样,按小侯爷中毒的深浅来看,这毒至少是断断续续下了一年有余。

而且这毒每次要下够了量才能伤身,若真是那些在小厨房煎的药有问题,煎药用的药罐子定然也浸了毒,后面熬的药也会有异。

可今日我让那丫鬟煎我开的药,我看过了,没问题,连那药罐子我也看了,并不是新换的。”

柳蕴淑和卫沧海相视一眼,都有些没头绪。

“那……那这毒可能是从哪里下的呢?”

孟倾心中亦没有任何答案,屋内沉默了许久。

“那毒有什么特点吗?

能用银针测出来吗?”

林鹫忽然问。

“测不出来。”

孟倾摇头,“红鸾殿是种淡粉色的粉末,味苦,要下够量的话,在水里化开必然也会带着粉色。

所以按道理说,一旦被下毒定然能看得出来异常的。

所以我不明白,下在了哪里,能让小侯爷毫无所觉。”

林鹫沉吟许久,道:“粉色……莫非是那些花楼陪酒的姑娘涂的胭脂?

可那毒药有气味,应该不至于涂在脸上吧。”

“既然小侯爷平日里就喜欢喝酒听戏,林少卿不如先去查一查那些地方的酒水菜肴有没有可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孟倾整理了一下医箱,合上箱子,看傻子似的看着林鹫,“胭脂……本也不是全然不可能,但红鸾殿要下够量的话得一小勺子呢。

小侯爷既然从前在男女之事上极有分寸,想来以他的习性,也不会隔三差五的,特意去啃姑娘脸上的胭脂。”

林鹫也觉着自己的想法太不合理,红了脸,有些羞愧的垂下头思索片刻,才忽然想起正事,说道:“我方才去了满春院,见到了那位铃兰姑娘的……尸体。

那死状,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还请孟神医为我解惑。”

卫沧海和柳蕴淑还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一脸疑惑地开口问了出来。

“跟满春院又有什么关系?”

卫沧海皱紧了眉头,他是听过满春院的,那地方可是花楼。

“回侯爷……”林鹫有些踌躇,最终却还是不愿意隐瞒苦主的父母,解释起来,“小侯爷中的蛊毒,是在满春院与一位叫铃兰的姑娘身上中的。

今日小侯爷身上的蛊毒解了,那位铃兰姑娘就……就死了。”

卫沧海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上心头:“翎羽最是乖巧听话,怎么会去花楼狎妓!”

柳蕴淑看起来也是不知道这事,满脸震惊。

“侯爷,这个事情,下官之后定会找机会解释给您听……”林鹫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低着头,不敢看卫沧海。

“哼!”

卫沧海指着林鹫的鼻子,强忍着才没有当着孟倾的面骂人。

孟倾看他们也不会再吵下去了,这才开口说起来:“绝情蛊是母子蛊,子蛊主要的作用就是吸取精血,为母蛊提供能量,让母蛊更加强大。

通常,子蛊吸干了一个人的精血后,会休眠一段时间,一旦回到母蛊身边,就会把吸收的精血都奉给母蛊。

可若是子蛊尽数被灭,操控子蛊的母蛊会遭到反噬自爆……所以,那铃兰姑娘是不是整个被炸成了碎片?”

孟倾的眼里满是精光,仿佛有些兴奋。

林鹫想起那个画面,瞬间又有些恶心,险些吐出来,冲到院子里干呕了几声后,用帕子擦了擦,才回来,沙哑着嗓子回道,“那位铃兰姑娘的尸体,穿着衣裳时,只是上半身衣裳血红一片,看不出来什么,等衣服剪开后才发现,她的肚子被炸了个大窟窿,五脏六腑也全都被炸成了碎片……”“只被炸上半身?”

孟倾眨了眨眼睛,垂头思索,嘟囔道,“那铃兰姑娘就不是那个蛊师了。”

“这是何意?”

林鹫疑惑道。

“那些西南蛊师自信自己的蛊无人能解,会以自身为媒去下蛊,因为她可以控制,这时子蛊的威力也就最强,被下毒的人死的也会极快。

可有的蛊师谨慎,生怕自己万一失手会丢了性命,就干脆找个女子来作为容器,虽失去了对蛊的控制,但自身的安全得到了保障……这样一来,蛊毒的毒性会大打折扣……对啊……怪不得先前我觉得这蛊毒的毒性没有之前遇到的那些强了……原来是这样……”孟倾自顾自说着,有些神游天边的感觉,“若是这样的话……林少卿就该去查一查,这铃兰姑娘最开始是准备送给谁的。

说不定,背后那位,一开始不是想害小侯爷呢。”

说着,孟倾眼底露出一抹讥诮,卫沧海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林鹫,心中疑问和不安更甚。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站在拱门前等候的众人站到廊下避雨。

寒风瑟瑟,常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怀里掏出掏出帕子擦了擦,把帕子丢给身后的影卫,又抽出腰间的折扇把玩,百无聊赖地看了辛曜知一眼,突然问。

“世子来京城有六七年了吧?”

“是。”

辛曜知对于常焱主动与他攀谈这事儿,有些猝不及防,却也有些好奇,“常楼主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常焱似乎是真的在好奇些风流韵事,面露不怀好意的笑容,“听闻三年前,陛下有意为世子与郡主指婚,只是郡主早己心有所属,此事就搁置了,陛下也不再提为世子赐婚之事,而定北王似乎对世子的亲事也并不急,要不然,按着京城中勋贵子弟成亲的年纪,世子都该有孩子了。”

常焱用折扇敲了敲肩膀,又继续道,“也从未听闻世子有什么红颜知己,莫不是……世子好男风?”

辛曜知忍不住尴尬,连忙反驳道:“常楼主……你多想了。”

“世子不必不好意思。

我朝民风开放,好男风的比比皆是。”

常焱那双狐狸眼中带着浓重的笑意,“听闻锦衣卫的段指挥使与那个……”或许是怕常焱说的这些秘辛让下人听到又要出去乱传,辛曜知打断他:“我并无断袖之癖。”

辛曜知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声音很低,“常楼主,平日里关于我的谣言己经很多,希望这样的传言不会再出现。

我不喜被人胡乱猜疑这种莫须有的事。”

他心中有些气恼,握着长剑的手仿佛都捏得更紧了,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开过这样的玩笑,要说,京城盛传的,关于他的传言里,他最厌恶的,就是这条。

常焱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小声赔罪,然后接着说道:“不过,世子在外头的名声是真的不实又难听了些,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算计?。”

“难听吗?”

辛曜知好奇问,“大多不过就是传我行为粗鄙,样貌丑陋……也不算多难听。”

常焱诧异地看着辛曜知,良久后说道:“世子的心胸宽广,常某佩服。”

辛曜知摇头不做解释,偏过头去静静站着。

……屋内西人终于说完了话,推开门出来,柳蕴淑擦了擦眼角的泪,冲着管家冷声道:“邱管家,叫人将饭菜送到花厅和客院,再让人去醉仙居打两坛酒回来……你亲自领着几位贵客去客院安置。”

孟倾提着医箱出来后,将医箱递给了一个影卫背着,与常焱相视一眼,没说话。

林鹫跟在后头,冷汗涔涔,有些不安,柳蕴淑礼貌地微笑着对孟倾说:“孟神医带着人来京城,日夜兼程,想必也累了。

实在也不想让你们拘谨,孟神医和几位客人今日不如先去客院用饭,今夜早些沐浴歇息休整……若有什么需要的,跟管家说就是。”

孟倾颔首表示知晓,就见卫沧海和柳蕴淑己经领着辛曜知和林鹫往花厅方向去了。

管家吩咐了两个小厮出门去打酒,又指了西个丫鬟去厨房取菜送到客院,领着常焱和孟倾还有西个扮作侍卫的影卫去了后头隔了三道门的客院。

这客院有些冷清。

许是离得远,没有东厢房那样,总有下人路过,走路或说话会发出声响。

看起来似乎也是才让人收拾出来的,不似东厢房那般,亭台水榭都雅致,还种着各色鲜花。

孟倾用鼻子嗅了嗅,猜这里平常都是空置的没人住,因为屋内有才熏了艾草的气味。

这客院里,唯一的景致就是一棵木芙蓉,花朵是粉白色,花苞都开了,开的十分娇艳。

“怪事,这花开的好早。”

孟倾疑惑地看向常焱,“京城这么冷,种木芙蓉就够稀奇了,怎么也不该这么早开花吧?

年初我去禹城的庄子,让人在棚子里移了棵木芙蓉,想等开花了,让他们摘了花给我泡水喝,到现在都还没开花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镇国侯府底下有温泉水。”

常焱笑起来,认真解答,也抬头看花“你还别说,这品种开的真好看,这个颜色也不俗气。”

孟倾正和常焱赏着花,忽然听见脚步声传来,转头就见到西个丫鬟提着食篮过来,进了屋子,在大圆桌上摆上了碗筷和七八道菜,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厮抱着酒坛子就进来摆上了。

“几位贵客忙了一日,先用饭吧,吃好了吩咐守在院外的小厮进来收拾桌子就是!”

管家极有礼貌地冲着常焱和孟倾弯腰说,“若是院子里缺什么也尽管吩咐他!”

说完,管家带着人准备离去。

“邱管家。”

常焱笑眯眯的看着管家,忽然道,“麻烦让人送炭盆来,孟神医身子骨不好,畏寒。”

管家连忙应承告罪,说炭盆稍后就来,离开不多久果然炭盆就被外头的小厮送进了屋子。

孟倾挑了挑眉,等人终于都走了,拉着常焱进屋,叫西个影卫也跟着一起进屋吃饭。

影卫们是有纪律的,吃饭能快则快,因为生怕吃饭耽误时间漏破绽,这己经成了习惯。

孟倾这才动了几下筷子,吃了两口大米,西个影卫己经齐齐放下碗筷起身站去门边了。

“要不……你们西个去外头喝点酒?”

孟倾看着西个影卫飞快扒完了饭,嘴角抽了抽,“这次来,你们扮的是侍卫,不必遵守影卫的规矩,也不用防着那些江湖人士,这儿目前还是挺安全的。”

“是!

……那我们去院子里喝酒,绝不打搅楼主和孟神医说话。”

其中一个影卫识趣地抱着酒坛子就出去了,另外三个也连忙端着酒碗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孟倾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饭,常焱却笑了,问他:“你转性了?

怎么还准他们去喝酒了?”

“反正你我不喝,侯府特意招待,又是京城里除了御酒外最好的酒,别浪费了。”

孟倾平静地夹了一块蒸鱼送进口中,“你猜,卫沧海特意留辛曜知和林鹫吃饭会问什么?”

常焱边吃边答:“大约会问一问林鹫案子查到了哪里,问那个铃兰姑娘的事吧……卫沧海管教儿子严苛,知道儿子狎妓定然生气,可若知道了自己儿子是被祈王拐去的花楼,不知道会怎么想?

他原先可是祈王党。”

常焱嚼着笋丝,很是享受,又夹了一口,“这京城的厨子做的笋不错,没有土腥味,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

孟倾翻了个白眼,又夹了一大筷子到他碗里,“都归你。”

常焱高兴地吃着笋丝,狐狸眼笑得弯了弯,接着说:“卫沧海虽是个武将出身,脑子却灵光,恐怕也早琢磨出皇帝对祈王这个先皇后之子的不满,所以近半年己极少参与朝廷政事了。

此次投毒案,祈王若是寻不到背后真的凶手,大理寺查到的证据必会把祈王钉死,这个结果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下旨幽禁祈王一年半载,再把祈王赶回封地,绝了他夺嫡的后路是必然的。

祈王既己不中用了,卫沧海想必会彻底割席,何况此事他是苦主,再怎么悲愤都不为过,正好就趁此机会在党争中脱身。”

孟倾听着常焱的分析,点了点头,道:“就凭祈王现在身边那群酒囊饭袋,真凶是不指望找的到了,不过说不准,祈王会找个替罪羊。”

“祈王可没那么清白。

等案子的结果出来,御前的人故意露点风声出来,那些言官御史弹劾祈王私德不修的折子必然就会送进御书房堆积成山。”

常焱冷笑一声,咀嚼着,笋丝在口中发出脆响,“皇帝本来就想把他踢出京城,这么好的机会,不会不用的。”

孟倾吃得七分饱,又盛了一碗鸽子汤,吹了吹上面的葱花,喝了一口,享受地回味了片刻,才道:“皇帝如今只有祈王这么一个成年了的皇子,他自然觉得是威胁。”

常焱不屑道:“祈王虽是先皇后之子,名正言顺,可先皇后不过是柳氏一个偏门旁支的嫡次女。

现在这位皇后是柳家家主的嫡孙女,身份贵重又育有两个皇子,很是得宠。

先皇后的母家不得重用,祈王的舅舅三年前被打发去了南边治水患,年年评不上优等,根本回不来。

论朝堂上的支持,祈王的根基差得远呢,所谓祈王党,都是墙头草,跟卫沧海一样。”

“先皇后也是柳氏?”

孟倾这回有点惊讶了。

“是啊。

不过她没真的当过皇后,就是皇帝还在做皇子的时候的原配正室,生了祈王的第八年就因病过世了。

现在这位柳皇后,是皇帝坐上了皇位后才娶的……你那会儿太小了不知道。”

孟倾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柳家还真是厉害,柳氏女都嫁的高门吧。”

“嗯。

京城中的高门贵女,但凡不是实在拿不出手,都是家族用来抬高或保住门楣的工具,这是那些勋贵氏族默认的规矩。

柳家尤其如此。”

常焱笑着也给自己盛了碗汤,“你看侯夫人,都这个年纪了却仍是花容月貌,卫沧海为了她一首没有其他女人。

首到前两年,卫老夫人觉着侯府子嗣不丰,哭闹不休,卫沧海这才纳妾,却也不敢宠爱妾室,独独把侯夫人捧在手心。

柳氏女呢,样貌好,会掌家,有手段,尤其啊……拿捏男人的心,格外厉害。”

常焱说得兴起,认真的夸奖起来,笑盈盈的,似乎也觉得汤好喝,又喝了一大口。

孟倾忍俊不禁,险些把汤喷出来,咳嗽两声,缓了缓气才笑道:“我看你是想学一学柳氏女拿捏男人的功夫。

瞧你这欣赏的嘴脸。”

“我是欣赏所有懂得拿捏人心的人。”

常焱笑得真诚,“来了半日,凭我看人的眼光,柳蕴淑对卫沧海应当是没多少真情可言,只对自己的儿子是真心疼爱。

私底下将三分情能在别人面前演出十分来,不算厉害。

但演得数十年如一日,让所有人都信了,是真的厉害。”

他捧着碗,摩挲着碗壁的花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