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易

与她谋 三季虫 2025-01-01 22: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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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岫到旁边书案上写下药方,一笔簪花小楷,虽柔美清丽,却稍嫌小家之气。

不似那人,只习汉隶,风骨巨丽,神采飞扬。

萧诩只看过一眼便随手丢给许骞,心里滑过一丝失落,再看不远处的江岫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禁更添几分懊恼。

他竟会将眼前俗物错认成那人,实在不该。

许骞见萧诩突然冷下态度,有些莫名。

不过这位殿下向来清冷寡淡,他倒也习以为常。

刚才江岫一番辨证,他的态度己大为改观,言辞也客气不少,“江姑娘,军营里都是些糙汉,不及姑娘细致,这几日就要有劳你照顾公子了。”

许骞话虽说得十分客气,江岫却明白这是变相的禁足监视,毕竟她刚刚确实听到了不该听的。

不过,此番安排倒正合她意。

“那我先下去煎药了。”

榻上的萧诩己经重新阖上双眸,似在假寐,许骞见此,朝江岫摆摆手,“你就待在这照顾公子吧,我另外派人煎药。”

说完,拿着那张药方出了大帐。

一时之间,帐内只剩萧诩和江岫二人。

许骞那一下甩得有些重,江岫自知伤及了脏腑,刚刚只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此刻终于松懈下来,浑身一软,摔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见不远处角落里有一方矮墩,忙慢慢爬挪过去。

怕吵醒榻上的男人,她动作似猫儿般放得极轻,好不容易爬坐到墩上,刚要缓口气,一抬头,就毫无防备地撞入了一双漆黑冷沉的眼。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

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都被这个男人尽收眼底,江岫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随口问道:“公子可要喝水?

多喝水有助于退热。”

萧诩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江岫只得勉力站起,寻到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

他倒是没有为难,接过喝了一口,指节分明的手如精心雕琢的玉,跟粗砺的陶碗格格不入。

这双手,本该手握朱笔,执掌天下。

江岫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原以为自己己经无坚不摧百毒不侵,此刻居然莫名产生了一种物伤其类的伤感。

她重新回到矮墩上坐下,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凝滞,江岫能感觉到男人面具下那双深幽的眼正冰冷地审视自己,索性坦坦荡荡地抬头,任由他打量。

这样寂静了半晌,萧诩忽然开口:“你说你姓江,跟当朝户部侍郎江裕,可有关系?”

江姓在大胤朝极为少见,这女子一进大帐就自报家门,必定有所倚仗。

“正是家父。”

萧诩忖她年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我听说户部侍郎江裕与医善世家林氏二小姐所生嫡长女粗蠢肥胖、不堪入目,因实在太过粗鄙无仪,多年前才被江家放逐阆中外祖家。

你确定自己就是那位江小姐?”

江岫毫无颜色的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世人皆传宁王殿下羸弱多病,不良于行,恐活不过二十五。

今日我替公子诊脉,倒不像寿数不长的脉象。

可见传闻并不可信。”

她唇角的笑靥让萧诩一阵恍惚,随即又恍然,这女子若真是江裕之女,与那人是姨表姊妹,有相似之处倒也正常。

可,她终究不是她。

万千思绪翻滚而过,再开口时,嗓音己经变得漠然:“你处心积虑混入西北军营,到底有何目的?”

江岫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想跟公子谈笔交易。”

“哦?”

萧诩双眸微阖,体内高热令他思维变得迟缓,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交易?”

江岫正色道:“公子既有雄心壮志铲除奸佞匡扶天下,我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萧诩嗤笑,“就凭你?”

“我知道公子不信我,但请公子细想,如今天象有异,政潮汹涌,只因一句天降异象乃上天示警,裴党便公然杖毙钦天监监正,足见裴党和清流一派的斗争早己甚嚣尘上,不日就要短兵相接,皇上在这关口调公子回京,必有深意。”

“更何况,公子乃孝宗遗脉,当今圣上以孝宗之侄入继大统,以疏废亲,世人诟病己久,于当今圣上而言,公子本身就是巨大威胁,是以公子此番回京可说是如闯龙潭虎穴。”

“再者,公子病入膏肓世人皆知,若要继续装病或将来伺机痊愈成就大事,少不了一名心腹良医从中周旋,而我,恰可以担当此任。

今日这番诊治,公子大可视作对我医术的考验,亦算是我投靠公子的见面礼。”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似一个输红眼的赌徒终于得到一个可能赢的机会,急切地将手中筹码都推上了赌桌。

因为有求于人,面上虽镇定自若,澄澈透亮的乌眸却浸着几分紧张与忐忑。

萧诩看着面前这个寥寥数语便说尽天下大势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竟荒谬地觉得,她像极了他多年魂牵梦绕之人。

薄而锋利的眼睫半垂,他竭力掩下突然鼓噪得厉害的心跳:“江小姐一介女子,深居阆中,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令尊如今己升列台阁,前途无量,身为嫡长女,你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实在不必屈尊投靠我这样无足轻重之人。”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己含了几分讥诮。

“公子久居西北,不也时刻关注朝堂动向,否则又如何知晓家父近日升迁之事?”

江岫似没听出他话中讽意,展颜一笑,原本低顺的眉眼竟带了几分清风朗月的舒阔之气,“何况公子也知我是被江家放逐阆中,此生回京只怕无望,只能过来投靠公子。”

萧诩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脸上,“你打算以什么身份跟我回京?”

江岫答得很是随意,“或为医官,或为谋士,或为奴仆,悉听尊便。”

萧诩有些意外于这样的答案,“堂堂户部侍郎府千金竟屈尊至此,你此去上京,到底所求为何?”

“铲除奸相裴正!”

江岫笑容一收,语调如冰,“公子的师父岑瑛将军也是为裴正所害,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萧诩心头一凛,知道他刚才和许骞的谈话己被她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他的眸光锋利如刃,似要剔开面前女子的皮肉,看清她藏匿起来的真正心思。

可惜,他失败了。

向来引以为傲的淡定自持像是突然脱了轨,失了序,他忍不住出言讥讽:“令尊大人正是这位奸相的第一得意门生,你该不会不知吧?”

江岫凝望着烛台上跳跃的微弱光亮,好半晌,才慢慢收回视线,漠然地落在萧诩身上:“那又如何?

他如今青云得意,娇妻美妾在侧,膝下儿女环绕,恐怕早己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我了,我又何必在意他呢?”

萧诩听出了她话中的怨怼,“所以你对付裴正……其实是想对付江家,报复令尊?”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闺阁弱女子,为何会与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结仇。

“算是吧。”

江岫并不打算多说,转而问道:“不知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