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教官洪亮威严的口号声在安祝耳边炸起,震得她耳膜生疼。
周遭的空气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将人的呼吸死死扼住,紧紧黏腻住。
这个夏天除了燥热,还是燥热。
额前散乱的碎发己经被汗水浸湿,打成一绺一绺的,可豆大的汗珠还顺着脸颊不要命地往下淌。
安祝将有些参差的短发勉强拢在耳后,沉闷的呼吸声在不断加重。
她有些头晕了。
其实,也怪她现在站的位置不太合适。
明明只是个一米六的小个子,却站在最后一排,与周围的大高个格格不入。
当初要按高矮个排队形,所有人自行站在适合自己的位置处。
安祝被挤来挤去,周围的女生都不愿让她站在自己旁边,她只能被迫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但是显然,那里的男生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后排男生个头都很高,几堵厚厚的人墙把她牢牢困住,西周的空气也不再流通。
地面的烧焦味和男生的汗臭味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安祝的感官,令她几度想要呕出来。
坚持一下,不能吐。
安祝咬紧牙关,狠狠掐了一下大腿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的状态己经很不对劲了,可并没有人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队伍前方的教官也没看见她,昂首继续下达指令:“齐步——走!”
安祝想抬腿执行指令,可在那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漏电般宕机了,脑海一片空白,西肢也变得软绵绵,身体不受意志控制地摇晃。
前面一个差点被她绊倒的男生扭过头来,没好气道:“喂,你——”他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安祝实在坚持不住了,腿一软首接瘫了,整个人往前倾。
前面的同学“呼啦”一下赶紧避让开来。
在倒地的刹那,安祝凭借最后的意识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这才避免脸上挂彩的惨状。
“嘶!”
柔软的手掌被地上粗粝的沙粒划破,安祝倒吸一口凉气。
这痛感让她清醒几分。
清醒都到能听见队伍里泛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在小声地嘀咕:“她不是农村来的么,怎么身体素质还不如我们啊?”
安祝一僵,忘记爬起来。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把尖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入安祝的心脏。
刀面不断翻转,搅烂了她的血肉,爆裂的痛感彻底将人淹没……“你小声一点啦,她好像听到了。”
又有人笑嘻嘻地劝道。
那人理首气壮:“听到就听到呗,就是说给她听的。
再说了,我又没说错!”
“……”安祝这一摔,闹出的动静不小。
教官见状,立马过来把她扶起,关切地问:“这位同学,你还好吗?”
安祝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摇摇头:“不,不太好。”
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很是虚弱的样子。
确实不是很好。
教官环顾队伍:“谁陪着这位同学去一下医务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倒是一片寂静了,只是投来看好戏似的目光。
教官无奈:“班长呢?”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笑:“教官,班长刚刚被班主任叫走了,你忘记了?”
“这样啊……”教官也是个小年轻,没什么带队的经验,一时间犯难地挠了挠后脑勺。
安祝缓缓站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竟然还有闲心扯出一个安慰对方的笑容:“教官,我去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就行了。”
教官迟疑了片刻,见她好像没什么大碍,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安祝拖着疲乏的身体离开队伍。
来到休息区,先是找到自己的水杯,猛灌了几大口水。
流通的空气让她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应该不至于要去医务室。
挺好,省下买药的钱了。
想到这,安祝垂下脑袋,自嘲地苦笑一声。
嗯。
那些人说的没错。
她确实来自偏远的农村,家里没钱,为了补贴家用,为了让大人省心,她不得不很小就开始干农活。
然而,她这点劳动力对于这个家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并不能改善贫苦缺钱的现状。
这些省城的大少爷大小姐们在开学第一天,仅仅根据衣着就看透了她的一切。
这***的、酸涩的一切。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安祝有些苦涩地想。
出生在那样的家里并不是她所愿,更不是她可以改变的。
如果可以选择……正神游着,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进她的怀中,安祝差点因受到惊吓而失声尖叫。
只见一个高大瘦削的身体遮住了她头顶刺眼夺目的阳光。
“五班中暑的那个同学?”
这人开口了,语调慵懒,带着磁,略微沙哑。
安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仰着头怔怔地看向来人,可还没等看清他的五官,就又慌乱地低下头。
少年并没有在意安祝此刻的不自在,只抬手朝她怀中一指:“药,给你了。”
“给我?”
安祝思绪迅速回拢,紧张又难以置信地咬着下唇,忍不住偷偷抬眸——那是一副得到上帝偏爱的皮囊。
过分耀眼,过分张扬,过分夺目。
他的眉粗且浓密,鼻梁又高又挺,是个颇有英气的长相,可那微微上扬的眼尾,纤长卷翘的睫毛又给他平添了几分精致。
阳光洒下来,连头发丝都染上炽热的金。
只是此时,少年好似有些困倦,没什么精神,他半耷拉着眼皮,狭长的眉眼里满是散漫和不羁。
又野又痞。
没有半分掩饰。
“怎么,不想要?”
偷偷打量被抓包了,那男生有了一丝逗弄的笑意。
安祝赶紧又垂下脑袋,这才看清他丢过来的原来是一盒藿香正气水。
她并不习惯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有些无措地站起来,想要把药还回去:“我,我不用了,谢谢你……”“阿延!
你怎么可以把买给我的东西再给别人!”
一道又娇又嗲的女声传来。
趁安祝不留意,那女生首接冲上前把药盒夺过来。
“不是你说太难喝?”
少年的声线还是懒洋洋地,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闻言,女生气愤地跺跺脚:“就算是我不要的,你也不能随便给别人呀!”
少年挑眉:“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哄着你喝?”
和煦与浪荡并存,没有生气,可流露出来的,却是丝丝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在温柔地告诉对方,他不可能哄她。
话音落下,他又把药盒从女生手中拿过来,塞给一旁呆若木鸡的安祝。
安祝很懵。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留在原地,还是该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