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他己经数清楚了——碗里确实是17个馄饨。
虽然这家店的馄饨味道一如既往的好,但是碗里的馄饨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这是姬录在图书馆***的第三年,前年的时候碗里还有21个馄饨,去年时数量降到了19个,而今年竟然减少到了17个。
枕头边的头发越来越多,碗里的馄饨却越来越少,要背的书还没有背会,馆里的工作似乎永远也做不完。
即使是一向心如止水的姬录,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感慨:“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吃完馄饨,姬录骑上自行车,朝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
他在街道上左拐右绕,最后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坐落在巷子尽头的那栋老楼,就是他工作的图书馆了。
这是一栋充满了岁月气息的三层老楼,周围被高大的梧桐树环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
图书馆的墙壁是深沉的暗红色,许多地方的灰白色涂料早己剥落,露出底下粗糙的砖面,砖石的表面也布满了裂痕和青苔。
正门高大而沉重,木质门板上雕刻着奇异的花纹,在岁月的侵蚀下,雕刻的细节己经十分模糊,难以辨认。
门上悬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市立图书馆”几个字也显得有些模糊了,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姬录第一次找到这栋藏在巷子深处的图书馆时,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久。
他望着这栋年久失修、散发着岁月气息的老楼,心中涌起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偶尔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几片树叶飘落在图书馆的台阶上。
看到这一幕,姬录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这栋老楼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幽魂,而自己的到来恰好打扰了他们的沉眠。
可一想到自己毕竟是当面答应了钟老头要来上班,他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
见到钟老头后,姬录才知道到,整座图书馆只有两个员工,其中一位老员工因年纪太大辞职了,因此现在只剩下钟老头一个人,兼任馆长、管理员、清洁工和门卫。
听到这个消息,姬录立马扭头就走,可惜最后硬是被钟老头给拖了回来。
无奈之下,他决定先试着工作两天。
然而,谁能想到,这份工作姬录一试就是三年。
来到门前,姬录熟练地掏出锁链,将自行车锁在图书馆门口的路灯灯杆上。
这是小巷里唯一的一盏路灯,它的年纪似乎也很大了,老是发出“噗、噗、噗”的闪烁声,每隔几周总是会闹点毛病。
每次它不亮的时候,都是钟老头站在下面扶着梯子,姬录爬上去进行修理。
姬录从侧门走进图书馆,映入眼帘的是深棕色的木质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厚厚的书籍。
这些书籍的封皮己经褪色,纸张也有些微微泛黄。
窗框的木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它的年岁。
高大的弧形窗户被厚重的灰尘覆盖,透出的光线显得格外柔和,洒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光斑。
姬录最喜欢的,是坐落在大厅中央的老式座钟。
这座钟高约一米七,外壳由深色胡桃木制成,木纹清晰而流畅。
钟身表面光滑,在光线的照射下透出温润的光泽,显然是得到了充分的擦拭和保养。
座钟顶部是一个精致的圆形钟面,玻璃罩的边缘镶嵌着金色的金属框。
钟面的底色为淡米色,黑色的数字在柔和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指针呈现出优雅的弧度,时针和分针都镀着淡淡的金色,在从容的脚步中静静地诉说着时间的故事。
座钟的底部是一个宽大的基座,同样由胡桃木制成,基座的边缘有着流畅的曲线与细致的雕刻,展现出一种沉稳而宽厚的独特气质。
姬录穿过大厅,走向楼梯。
在经过座钟时,他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座钟的顶部,细心检查是否落下了灰尘。
自从他来到图书馆以来,擦拭和保养这座钟的责任便一首落在他的肩上。
确认座钟干净后,姬录沿着楼梯向三楼走去。
这个时间点,钟老头通常会坐在办公室里,抱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听歌。
政府早就在新城区修建了一座新的图书馆,雄伟壮观,设施齐全,藏书丰富。
至于这座藏在小巷里的老图书馆,似乎己经彻底被世人遗忘了,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来借书或者阅读。
钟老头是个话特别多的人,馆里没有访客,所以每当有机会的时候,他就喜欢和姬录聊些他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事情。
虽然钟老头话很多,但是却从来不提及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而姬录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也从来不主动询问这些事情。
以至于姬录在这里都工作三年了,还不清楚钟老头究竟多少岁。
虽然姬录不喜欢说话,但意外的是,他并不讨厌听钟老头叨叨。
因为每当这时候,钟老头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在这座被时光和世人遗忘的图书馆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眼中的光似乎能够将馆里堆积的陈旧气氛一扫而光,能够将姬录心中的苦闷孤寂也一扫而光。
凝视着这双眼睛,姬录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钟老头的心灵一定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吧。”
姬录来到三楼,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就听见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钟老头今天居然没有听邓丽君的歌,这让姬录感到有些诧异。
他照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钟老头看到姬录进来,只是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随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听着音乐。
姬录非常清楚,钟老头只爱邓丽君。
在他工作的这三年里,每次走进办公室,耳边总是回荡着邓丽君的歌声。
虽然他也有些好奇,想问钟老头今天为什么没有在听邓丽君,但看到钟老头闭着眼睛,一副沉浸在音乐中的样子,姬录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于是,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既然是在图书馆工作,姬录当然抽空阅读了馆里的许多书籍。
他发现,在这座图书馆里有许多讲述神话故事的书籍,埃及的,北欧的,希腊的……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所以每次忙完以后,姬录总是会随机从这些书里抽出一本来翻一翻。
起初,他并没有对此在意,但是后来看的多了,姬录忽然意识到,馆里有这么多讲神话故事的书籍,却唯独缺少与中国神话相关的书籍。
这让姬录感到有些疑惑:“这么多的神话故事书,怎么会唯独没有讲中国神话的呢?”
于是,姬录跑去询问钟老头:“馆里没有讲中国神话的书吗?”
钟老头听后,在馆里翻来覆去,最后居然甩给他了一本线装版的,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山海经》。
姬录看了看手里这本薄薄的《山海经》,想到自己怎么背都背不完的医学书,忍不住一阵头疼,“我说的不是这种书。
有没有书架上摆着的那种厚一点的、有趣一点的?”
钟老头翻了翻白眼,耸了耸肩:“没找到。”
重新回到楼下的姬录,开始细致地擦拭书架上的灰尘。
正当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时,忽然发现了一本他从未见过的书。
这是一本厚约五厘米的黑色大书,书脊上烫印着几个金色的大字:“若世有神灵”。
在图书馆工作了三年,姬录自认对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了如指掌,但这本名为《若世有神灵》的书,他却没有任何印象。
出于好奇,姬录抽出这本书,走到大厅中央的阅览桌旁坐下。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书的封面,指尖传来一种奇特的触感。
这本书的封面居然是用一种黑色的皮革制成的,质地光滑而富有弹性,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息。
封面的正中央烙印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坐在它面前的姬录。
眼睛的周围环绕着晦涩的金色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泽,宛如星辰点缀在黑色的夜空中。
姬录猜测,这些金色的符文可能是一种文字,连在一起后形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语。
可惜,古文字触及到了姬录的知识盲区,他瞅了半天也不理解这些符文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只是单纯地觉得它们的构造十分奇特,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在仔细端详完封面后,姬录不由自主地翻开了这本书。
就在姬录翻开书的那一刻,座钟秒针嗒嗒作响的声音陡然消失,窗外那盏无精打采的路灯忽然变得神采奕奕,宛如一只散发着黄色光芒的独眼,透过窗户悄***地注视着他。
窗外呜呜的风声也随之消散,投射在窗帘上的树枝阴影不再摇曳,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静止了。
然而,同样是这一刻,姬录感觉世间万物都活了过来。
他能察觉到座钟微弱的呼吸,感受到那盏路灯窥探的目光,以及窗外晚风的轻盈步伐。
“空白的?”
姬录轻声自语,他伸出手指,试图触摸书中的空白。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纸页的那一刹,凝固被打破,眼前的世界宛如镜子般破碎开来,这本书化为了一团耀眼的白光。
无数细小的光屑缓缓围绕着他伸出的右手旋转,紧接着迅速膨胀,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犹如万千山栀花的花瓣,又似无数轻盈的白蝴蝶,上下翻飞。
姬录微微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片白茫茫的光海。
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推入了这片光的海洋。
他的身体缓缓下沉,渐渐融入了这片无尽的白光之中,最终和白光一起消失不见。
“最后一位翻书之人也进入书中了。
故事的开始总是千奇百怪,人物的登场总是千姿百态,至于故事的结尾……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