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晚
夜风裹挟着煤烟，将街边报童的叫卖声揉碎成断续的音符。
圣塞巴斯蒂安大教堂的尖顶刺破月色，夜风裹挟着码头区飘来的咸腥，与铸铁花栏上缠绕的紫藤香纠缠不清。
铸铁栏杆在路灯晕染下拖出蛛网般的阴影，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陈年波特酒桶里，透出醉意朦胧。
“号外！
谢辛工厂工人失踪案最新进展！”
报童沙哑的嗓音刺破月色。
油墨未干的晚报在风中翻卷，头版头条下方印着模糊的现场照片——某条小巷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张米白的裹尸布，隐约露出布满暗红斑痕的脚踝。
伊芙在进入回到西区后，从路旁随便打了一辆马车返回。
一旁报童的叫卖声引起了伊芙的兴趣，她随手买了一张报纸，坐在车上开始阅读。
这次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马车很快的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驻足在18号门廊的阴影里，伊芙凝视着报纸上扭曲的暗红尸斑图案，突然想起白天遇到怪物身上那些蠕动的暗红色菌丝。
潮湿的短靴在门外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门口处的穿衣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色，金发间沾着芦苇碎屑，裙摆裂口处露出小腿上结痂的擦伤。
圣塞巴斯蒂安大教堂的青铜钟摆再次被敲响时，多西街18号的黄铜门环发出轻响。
伊芙推开雕满鸢尾花纹的橡木门扉，她将湿漉漉的短靴踢向一旁，换上了居家用鞋，踩过黑白棋盘格地砖。
吊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板上，那轮廓随着灯光摇曳，缓缓的登上了二楼。
二楼浴室的浴缸正蒸腾水汽，镜中倒映的脊背宛如月光石雕就的艺术品。
浴室的雕花玻璃窗凝满水珠，将街灯折射成破碎的星群。
“哗啦——”伊芙沉入热水中，蒸汽模糊了雕花玻璃窗，在镜面晕开苍白的雾霾。
少女凝视着水面上模糊的倒影：水珠顺着脊椎凹陷处滚落，在腰窝汇成小小的湖泊。
她将后脑抵在搪瓷边缘，望着网格状的天花板，视线逐渐被蒸汽模糊。
当温热触感漫过锁骨时，伊芙再次回想起了白天的遭遇。
暮色中的修道院正在意识中重建，火焰在橡木书架上蜿蜒成毒蛇，玻璃碎片如同历史般分布在地面上，怪物碳化的手掌距离她只剩半寸。
伊芙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脖颈，那里有道与怪物利爪擦肩而过的划痕。
思考着，伊芙再次回想起了那道在废运河边的青年身影。
她不由得好奇伊坎斯真实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楼下的挂钟敲响第八声时，伊芙正将睡裙套上潮湿的肌肤。
领口擦过尚未结痂的抓痕，激起细微的战栗。
她踏上走廊的地毯，忽然注意到墙角的镜子——镜面倒映着书房虚掩的门扉，月光正从门缝漏出苍白的指节。
没有多做停留，伊芙朝着楼梯口走去。
白天的精力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她现在己经饥肠辘辘了。
“咔嗒——”楼下突然传来钥匙转动青铜锁芯的声响。
伊坎斯深灰色的身影裹挟着夜雾走进玄关。
他反手关门时风衣下摆扬起，露出沾着运河淤泥的靴跟。
他摘下礼帽时，银灰色发丝间缠绕着一种特殊的香水味。
当伊坎斯弯腰摆放公文包时，后腰处的金属装置在吊灯下折射出冷光——那是种类似钟表机芯的复杂构造，齿轮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凝固物质。
"要来一杯热可可吗？
"伊芙倚着螺旋楼梯的铸铁栏杆，望向伊坎斯。
伊坎斯整理领巾的手指顿了顿：“先吃饭吧。
今天的工作...咳咳...比预想中繁杂。”
在他转身的瞬间，伊芙清晰捕捉到兄长袖口缺失的玳瑁纽扣，以及以及衣领上半遮半掩的一个神秘的徽章标识——与她在芦苇丛中看到的，那道身影如出一辙。
她现在可以确定，她今天白天遇见的那个人就是伊坎斯。
餐桌上方的吊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彩绘玻璃上，当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到八时，伊坎斯突然抬起了头。
兄妹俩的视线在空气中间相撞，吊灯的光晕在伊坎斯虹膜上镀出奇异的光轮。
“埃里奥中学的的预习课程还跟得上吗？”
伊坎斯正在擦拭嘴角，“学校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你准备得......”“我己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伊坎斯的话没说完便被伊芙打断。
她用叉尖戳破蛋黄，看着金色液体在瓷盘上漫延成星云状。
“《古典修辞学》的隐喻体系很有趣。”
伊芙故意让语调染上一丝少女特有的天真，“特别是维奥德的《变形记》中弗涅达化作月桂树的篇章。”
水晶吊灯垂落的黄铜链饰在穿堂风中轻颤，将碎金般的光斑洒满亚麻桌布。
伊芙舀起第二勺炖菜时，金发尾梢扫过盛着黑麦面包的藤篮。
伊坎斯袖口半卷的小臂搭在橡木桌沿，玳瑁袖扣随着切面包的动作在灯光中流转琥珀色光晕。
悬挂的玻璃风铃柱突然奏响清越的叮咚，穿廊风裹挟着庭院迷迭香的芬芳闯进餐厅。
兄妹俩的笑语与银餐具的碰撞声缠绕着升向空中。
饭后，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走廊织就幽灵的缎带。
伊芙倚在卧室门边，将耳廓贴紧墙壁，听着隔壁书房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她轻轻转动门把手，夜风从阳台溜进来惊动风铃。
顺着微风，书房中飘来纸张焚烧的焦味，混合着某种特殊的香水气味——正是伊坎斯今夜归来身上携带的气息。
当圣塞巴斯蒂安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时，书房传来了抽屉上锁的咔嗒声。
窗外突然传来蒸汽货轮悠长的汽笛，惊醒了栖息在烟囱顶的渡鸦。
听着窗外的汽笛声，伊芙不由得望向了窗外的月色。
……………西德伦市，东区子夜时分的东区码头，咸腥的雾气正在堆积腐烂木料的仓库间流淌。
某间挂着"黑鲟鱼贸易公司"招牌的破屋内，几个身影正在煤油灯投出的光晕中低语。
煤油灯在积满鱼油的木桌上投出颤动的光晕，戴面具的男人正用匕首尖挑开信封火漆。
暗红封蜡碎裂的瞬间，某种介于腐烂玫瑰与硫磺间的气味在室内炸开。
“白天的意外...咳咳...侥幸让她逃了...需要其他的方案...”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摩擦。
阴影中的同伴举起煤油灯，跳动的火苗照亮他颈部。
当他开口时，气管传来蒸汽阀门的嘶鸣：“下次，不能让她逃了，这是控制伊坎斯这位新人小队长的关键。”
窗外突然传来蒸汽货轮悠长的汽笛，声波震碎了玻璃上的霜花。
两只渡鸦扑棱棱飞向铅云密布的天空，它们的羽翼掠过圣塞巴斯蒂安大教堂的尖顶，惊醒了钟楼里沉睡的蝙蝠群。
多西街18号的雕花玻璃窗后，淡紫色瞳孔正倒映着月亮。
伊芙蜷缩在西柱床上，天鹅绒帷幔将月光滤成淡蓝的雾。
阁楼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铁链拖过橡木地板的声响。
晨雾攀上窗棂时，伊芙终于在疲惫中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