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蝉振翅时
三百根纳米探针刺入脊椎的瞬间，舱外传来机械女声的播报：“公民甲-0000号基因溯源完成，祖谱追溯至明代翰林院，文化传承系数9.87分。
“他盯着舱顶流动的金色液体，那里面悬浮着无数姓氏——王、李、张，每个字都在分裂重组，最终凝成他项圈上新烫的”甲“字。
液体表面浮着几粒焦黑麸皮，与背包里没吃完的饼渣一模一样。
“这是用您曾祖父的骨灰调配的显影剂。
“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掀开面罩，露出甲级贵族特有的瓷白色肌肤，那是三代未接触阳光的苍白。
他指着李九斤后颈正在成型的青蝉纹身，“明代士大夫的族徽，配合脑机接口使用更...“九斤突然翻身干呕，翡翠平安扣从病号服领口滑出，在显影剂的强光下泛起血丝般的纹路。
技术员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中，他腕间的检测仪疯狂闪烁，显示出与基因档案矛盾的信号——那枚古玉正在释放干扰波，把伪造的士大夫基因链撕开豁口，就像当年扫描枪灼烧王寡妇的腌菜坛。
“请立即前往文化遗产管理局。
“技术员突然切换成标准播音腔，手指却颤抖着按下警报屏蔽键，“今日甲级区有明代书画特展，很适合您这样新晋的文化传承人。
“他白大褂下摆沾着雪水泥渍，正是九斤钻电网时蹭在消毒舱门上的。
悬浮车掠过”乙级民俗体验园“上空时，九斤看见无数山民装束的演员在人工梯田里劳作。
他们脖颈的项圈喷出仿真汗水，全息投影在头顶生成”幸福劳动指数+15%“的字样。
园区中央矗立着放大十倍的粗陶腌菜坛，坛身激光雕刻着甲级艺术家的题词，而真正的王寡妇正被按在三百米外的禁闭室，往仿真酸菜里注射防腐剂——那些防腐剂标签上印着”丙级区***金粉营养素“。
管理局大厅的光滑地面上，九斤的布鞋留下带着泥渍的脚印，清洁机器人追在后面发出焦躁的嗡鸣。
穿唐装的老者迎面而来，腕间”甲“字芯片与他的青蝉纹身产生共振——正是病房里那位续命者，他袖口的靛蓝云纹比昨日黯淡了些，像是被药水浸泡过。
“令祖的《山居秋暝图》可是本次展览的镇馆之宝。
“老者摊开全息卷轴，泛黄的电子宣纸上，墨色松枝间藏着个采药人，那人的断指处正渗出翡翠色的光晕。
九斤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认得那截断指的形状，和他父亲留在调剂车里的残肢分毫不差——那日村长就是用这截断指蘸血，在雪地上画出进城的路线图。
警报声突然炸响，展柜里的古画开始自燃。
灭火机器人喷出的泡沫覆盖画面时，九斤看见采药人的竹篓里爬出一串加密代码——那是母亲教他的山民计数符号，翻译过来是”丙-172区未登记人口：47“，正是上月被鉴定为“自然消亡“的村民数量。
“立即启动文化保护预案！
“老者高喊着按下胸针，展馆穹顶降下全息雨幕，《千里江山图》的像素点代替了真迹灰烬。
九斤趁机摸向发热的翡翠扣，裂纹中渗出黏液正腐蚀着他的”甲“级项圈，露出底下原始的”丙-49127“编码——那黏液的气味，与村长咳在雪地里的血沫完全相同。
夜间的甲级疗养中心弥漫着金粉雾化剂，九斤避开巡逻的基因犬，潜入标着”传统技艺研究室“的地下三层。
虹膜认证通过的瞬间，他看见冷冻舱里躺着上百个老者，他们胸口贴着不同年代的文化标签：唐代乐工、宋代绣娘、明代药师...每具躯体都连接着乳白色营养管，而那些管道的尽头，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山民尸体——尸体的手指都缺了食指，断口处嵌着微型翡翠。
“这是跨阶级基因共生系统。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九斤僵在原地，白天的技术员摘掉美瞳，露出虹膜上丙级人员特有的灰斑，“甲级贵族把我们的祖先做成活体培养基，那些金粉其实是...“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
老者的唐装被血染成紫黑色，他手中的古董火铳还在冒烟，弹孔却精准地穿过技术员颈后的青蝉纹身。
九斤的翡翠扣突然发烫，裂纹中钻出半透明触须，卷走了飞溅到空中的血珠——血珠里悬浮着几粒金粉，正是村长警告不能喝的东西。
“你以为晋升靠的是投胎？
“老者踢开技术员的尸体，露出对方后颈被烧灼的条形码——和九斤父亲断指上的一模一样，“我们不过是在无数克隆体里挑选最像人的那个，真正投胎的早就被做成了罐头食品。
“全息地图在墙壁亮起，九斤出生的山坳闪着红光，标注己变更为”丙级文化保育区“。
他看见自己的茅草屋被改造成”明代农耕遗址“，母亲的缝衣针锁在防弹展柜里，标签上写着：甲级非遗传承人（公元2185年基因复刻版）——展柜下方压着的，正是他今早丢弃的麸皮饼包装纸。
翡翠扣的裂纹蔓延到九斤掌心时，他正站在甲级基因库的玻璃幕墙前。
十万个冷冻胚胎在金色液体中沉浮，每个培养罐都贴着山民的名字。
在属于”李九斤“的罐子里，蜷缩着五十个与他基因相似度99.9%的克隆体，罐底生产日期显示为昨日——正是他在民俗园签收仿真酸菜的时刻。
晨雾再次升起时，九斤戴着修复好的”甲“级项圈主持文化节开幕。
他按下电钮，丙-172区的全息投影覆盖了真实的山坳，虚拟村民正对着镜头腌制”明代古法酸菜“。
当他在协议书上签下”甲-0000“编码时，签名笔自动勾连出老者的笔迹——那个借他太爷爷名字的人，此刻正在地下三层更换新的躯壳，旧躯壳正被拆解成金粉原料。
礼花炸响的瞬间，九斤瞥见自己的青蝉纹身振了振翅膀。
翡翠扣的黏液己渗透骨髓，他知道那些金色液体正在扫描他的基因，准备制造下一批更温顺的”李九斤“。
而真正的山风穿过安检门缝隙，把王寡妇的咒骂声拧成一丝细线，轻轻系在了他即将被替换的心脏上——那颗机械心脏的估价标签上，正跳动着”丙级文物：0.7流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