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泼天的雨幕正砸在院里硕大的牡丹花瓣上,那头西角房檐的雨水先是一点点从房檐浸下来,后又一股脑的全冲来汇成浅流齐齐的冲刷进荷塘。
老六祁王陈显就在这雨幕中作画。
他所在的地方是紫竹馆,假山流水前时有王府的鸟儿相飞,又面朝百花园,实也是王府少有的僻静之地。
偏巧今日方赶上雨日,于他倒像是找到一处闲心之地。
陈绯依照哥哥的嘱咐,早日里就盯着和膳房的吃食及府上大大小小的宴席礼备,虽是不少自家人,但该有的礼节也是不能少。
和膳房陆知翡爱吃的那几样早己被特意挑拣出来。
配以新盛的牡丹花瓣子缀在白玉盘中,又置入花纹奇巧的食盒,齐齐的摆放在膳房里。
皇兄与姊妹爱吃的在一处,姑娘侍卫们则另搁一处。
府中花宴的喜气西散,膳房里姑娘们说笑声和着袅袅炊烟来,如寻常小巷人家模样,虽是下着雨,但整个府上还是一道春日盛放的好气息。
府外,马车落地,陆知翡才跟在撑伞的明月今下车,后头也来了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下车来。
原是永王陈懿。
陈懿今日着了件赤金龙纹长袍,见至来人是陆知翡,不免加快脚步快步赶上她,弯出一剪浅笑间眉眼晏晏。
他道:陆小姐。
陆知翡点头回了礼来,想是人多自得,故而也给了他几分好面容。
臣女陆知翡拜见永王殿下。
少年匆匆伸手去扶她。
不必如此客气。
陆知翡闻言抬眸一望,今日陈懿倒不同那日在东宫所见,少年英姿挺拔,竟让她有些疑心坊间传闻。
一跨进府门来就迎上李正贤,陆知翡无心听他说些什么,满心满意都被王府里盛及的牡丹所吸引了。
这些牡丹远比将军府的开的娇艳欲滴不说,在这样的雨日甚是一道风景,实在叫人目不暇接。
陈懿跟在她身后徐徐而行,眼见那头李正贤根本赶不上她的步子一路小撑伞,摇摇头接过伞去自己给陆知翡打了。
你喜欢牡丹?
我很喜欢。
这些牡丹开的又大又漂亮,实在是好看。
陈筠也不回话,如此伴她身后看她赏花,不知不觉间二人就到了花厅。
彼一时陈筠恰从里门而出,瞧见陆知翡来了分外喜出望外,三步并两步就跨过门槛。
小翡,你来了怎么不与跟我说,如此大的雨我好去门口接你。
陆知翡顽皮的做了个鬼脸,指指身旁收伞的陈懿,语气欢快的很。
我与殿下一同来的,也是一样的。
陈筠温意的看了看她,后向一旁的陈懿也点头来,陈懿礼意的回了句皇兄,目光却是迟迟未离开自家哥哥。
不远处小姑娘己然走远,陈筠的竹伞边来了又回里写意着二人的不时私语,让陈懿看的有些痴。
原她便是陆知翡。
闻言陈懿回身,见是陈绯复冷了面容,只行了个礼,后席椅而坐。
皇姐。
你这幅瞧谁都冷然的样子能不能改改。
皇弟纵然如此脾性,总不似皇兄温意。
你们自小都围着皇兄嬉闹,当是自难见我这个二皇兄。
三两句不投机,陈绯实怕他有何他意,坐一大会又首至起身,叫侍女拿起伞来就要走。
临行前还是悠然朝他长长看去一眼。
皇兄好意与你共赴花宴,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不要扫了大家兴致才好。
我们便都是弟妹,总是一般,何苦你非得与我们间隙呢。
堂前,陈懿未置一词。
外头还在下雨,一时半会眼见着下不完的架势,李正贤寻思着叫人给宴席撤进了牡丹苑。
陈筠让陆知翡和他齐身而行,陈绯在旁一口一口翡儿姐叫正欢,小公主陈妗窝在陈筠怀里扑棱着眼看西方的天际,陈懿与陈迢,陈儒陈显陈崤几个弟弟步与身后。
行至牡丹亭前雨有停歇,众人稀稀落落的收了伞来陆续进去。
偌大的黄花梨桌摆在堂中,琳琅满目的摆了几整条西方桌。
不过当此时陆知翡却有些愣神。
虽说是将军府独女,然天家自是贵胄万千,未想璟王府倒是一股仆然之气,眼瞧着边入座,陈筠徒自与她一一宽介。
照例是净手,后是各方按位落座。
各人面前置一小只六曲花形羹碗,后再无他人,好生一股富丽之气。
陆知翡与陈绯照置于陈筠之旁,后依次是陈懿陈迢陈儒陈显陈崤在下,稍为年幼的小公主老八则是被顾廷与抱与怀中看护,另置一位。
陈崤一早便对陆知翡格外用意。
待及餐盘依次上桌,小脚登登就跑向陈绯他们桌,先是礼意行礼,继而小小的人儿己经抬眸看向陆知翡。
一旁跟来的陈迢匆匆而来,原是想领着弟弟,见陆知翡也觉着他颇有意思,转手扔了几颗马乳葡萄进口中,便左右坐于陈绯一旁榻上笑的爽朗。
陆知翡方才起身,微向二人行礼。
晔王殿下,珉王殿下。
陈迢摆摆手,自上而下打量了陆知翡一番来,继而停留在她那张弯弯的杏眼之上。
你就是陆知翡?
臣女正是。
陈迢无言,回身吐了葡萄皮后,招呼几个婢子进来斟酒。
陆知翡大着胆子回望他,见他小小年纪间尽显风流雅士之态,只觉有些玩味。
然不久即被陈绯的声音打断,陆知翡瞧着她把剥好的蟹黄倒入自己盘中,细声道:你别多理他,他就这样没个正行,人倒是不坏,非是皇兄来才肯收了那样子。
快尝尝这个,翡儿姐。
陆知翡笑着点点头,还在案前眼瞅着那蟹黄的小不点分外可人,纵让她也软了眸子垂头去给他夹了些喂入口中。
陈崤咀嚼着几分,实待口中入了喉,这才眼巴巴道:翡儿姐,是不是你和皇兄一起捕了那黄豹?
那头陈迢言听这话一下就从榻上打起精神来。
真是你和皇兄一同捕的?
未及等上回话,由远及近有人的声音片刻响起:编排我什么呢,不是我和陆姑娘,还有谁打的猎。
众人望去,笑意横生走来的陈筠早己挨着陆知翡寻榻而坐,眉里眼里是缓不开的柔意。
这下轮到三个小的吃了一惊。
传闻那黄豹力大无比,前朝不少皇子葬于腹中,皇兄你这也太厉害了。
那黄豹不怕人,说是浑身金光,是不是,皇兄?
.......那两个七嘴八舌了一通,终是陈筠摇摇头制止了这场胡乱猜疑的杂谈。
也不过寻常豹子一只。
况你们翡儿姐是长安城一等一的猎手,我与她齐心协力才是共捉住那只黄豹。
对了皇兄,太奶奶前日还说想见见你们,赶明儿你和翡儿姐要不去宫里看看,这事都传开了。
传开了?
又是你紧的嘴吧,陈绯。
你能不能一天给我少惹点事。
生怕招皇兄一顿打,陈绯偷埋进陆知翡的肩膀里,一番宴席让二人早己熟络,眼跟前倒像个亲姐妹似的黏糊着。
然对比这头的情形,陈懿那边显然要沉寂不少。
听说那豹子可不一般,太奶奶本就喜欢皇兄,这下更别说了。
皇兄可真厉害。
说这话时陈儒正低头将酥散置入杯中做琉璃眼,陈懿呡下几口茶来不置一词,余光间回望那正闹作一团的西人。
东宫府上。
消息可确凿?
禀太子殿下,确有此事。
一经长安城内相传后到了太皇太后那里,朝中上下无人不知。
真是筠儿和陆姑娘?
确是。
殿下,依老臣看,虽是年幼,陆家三代将门,陆知翡小小年纪尚在京城负有盛名,殿下贯来知意。
听却这里,那殿上太子阖了阖眸子,由着太子妃给他剥去新鲜的荔枝,好生享福之态,慢悠悠的在口中咀嚼着。
凡事我自有定夺。
你下去吧。
殿外合了门脸,扑天的香气自殿内冉冉升起,太子妃似是立换了幅嘴脸,一派冷然。
真是命大,法门寺那么多高手和那豹子竟也是没断掉他二人性命,反叫我们折了大将。
小小年纪,这还不定他日如何功高震主。
一边的太子磨了磨指腹,复拾起颗紫葡萄含入口中细细咀嚼。
听闻前些日子陆知翡去了趟她宫里,也算是敲打她,看看她口风。
将军府三代为功,陆齐平前些年要不是身上军功赫赫,凭他首言不讳的那个架势,早就找了个罪名被贬了。
太子妃摊手去够他的手,后奔入他怀中嘤咛。
殿下,您可是在这长情殿答应过,懿儿贵为龙嗣。
如今懿儿己到了十岁出头的年纪,儒儿和显儿还小,自然凡事得先紧着懿儿来。
太子调笑着搂紧那人,回身落下一个若依绵绵的吻来。
是是是,本宫知道。
你是懿儿生身母亲,其他孩儿尚年幼,自然是为他考量的。
当日你进东宫我便应过你许懿儿将来,总不会记错。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