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到天堂的情书
小学里其实就他一个老师。
海林三十多岁了还没得老婆。
“这家伙简首想做和尚!”村里一些喜欢他的女人们愤愤地说,后来她们甚至于开始怀疑海林胯下那根东西莫不是被人割了。
海林感觉到房门外有一双眼睛,也许不止一双。
如果李春波再写一支歌《村里有个小伙叫海林》,那一定就是他了,海林发誓再也不爱山外的女人了。
山里的泉水喝着很甜,山里的泉水洗澡也很舒服,海林真的不想草草地洗个囵澡,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没有办法慢条斯理地洗下去的,他不得***上衣服,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村姑对他洗澡这么感兴趣。
海林端起了这盆水向门口走去,这盆水应该是可以让门外的女人们清醒一下了。
当他用脚轻轻地勾开门的时候,却愣住了,门口站着的不是女人。
柳红站在那里,她垂着头,低低地喊了声:“海林哥……我想跟你借书看。”
“你可以喊我一声的嘛?”
海林慢慢地把水盆放到地上。
柳红上前帮他把水盆里的水给倒了。
海林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刚才柳红的举动有点不妥。
“进屋吧,要看书自己去书架找。”
海林的书架是自己做就是三块板子钉成一个“工”字,然后两“脚”朝地就成的,但是柳红进了屋后并未找书看,她就在那里站着。
“你像根电线杆子样站着做啥?”
“……海林哥,你喜欢我吗?”
海林的眼睛瞪得铃铛大。
“你说么子?
……”“海林哥,你对我这么好,你肯定是喜欢我的!”“你小声点,哪个说我喜欢你?
我是爱护你,你要搞清楚。”
“海林哥,我搬过来跟你住好不好,我不想回家了,我后妈老是打我……”柳红泪水涟涟。
第二天海林病倒了,他肝部一首不太舒服,当然他实际上是被那些心痛的往事击倒的。
睁开眼,额上搭着一条毛巾:他挣扎着要去上课,柳红的一双小手摁住他,端上一碗药:“海林哥,我采的药。”
这孩子真像个大人,海林心里还有些隐隐发痛。
他仔细地看着柳红,是的,长得真像远方的那个她,但不是她。
他不禁有些庆幸,好在自己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己经死了。
人不是天生无情的,往往是人心中的那眼泉枯死的时候。
“好生读书,考到城里面去然后再考到武汉音乐学院去,这样你就看不到你后妈了。”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柳红成了村里第一个考到县城中学的女孩。
海林送她去上学时说:“好生读书,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
灰尘扬起的时候,那辆一个星期从县城开出一班的客车终于来了。
柳红坐到车上回头望去,望见那山头上的海林,正手搭凉棚朝这边望着。
柳红的泪,从面颊滑下来,手里紧紧地攥着的那叠毛票好烫。
县城很小,在柳红的眼里,这就是她做梦梦到的地方,这里的楼房好高,这里的人个个都穿得很洋气。
她不去逛街,怕把自己搞丢了。
她继续埋头发愤,这是海林交代的。
能坐在县城中学教室上课,对于柳红来说,就像坐在天堂里了。
“就是太爱学习了,一天到晚搞学习,不知道玩。”
“长得漂亮点的都喜欢玩,这个我最清楚。”
在后排窃窃私语的两个男生,一个叫刘勇,一个叫毛六子。
刘勇是县长的儿子,毛六子是他好兄弟。
作为县长的儿子刘勇确实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柳红好像并不买他的账,无论是他的情书还是他的一些小礼物,都好像石沉大海。
“勇哥,我们要想点别的办法哦。”
毛六子的任务就是给刘勇想出一些馊点子。
县城的中学,最显目的就是那排法国梧桐,那天正好是学校吃晚饭的时候,刘勇和毛六子远远地看着那排法国梧桐。
柳红在树下徘徊。
梧桐树绿绿的很好看,柳红根本没心情欣赏,她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解决肚子问题。
柳红每月的生活费都是海林托进城的村民给她捎来的。
这个月己经过了一半了,柳红最后一点酸辣菜也吃光了,身上也没有一分钱了。
柳红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是因为海林这个月没有托人捎生活费给她而是她怕海林出什么事。
柳红每月的生活费是十块钱,正好是海林一个月工资的一半。
柳红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脚下一群蚂蚁搬着一颗饭。
柳红怀疑肚子里发出的越来越大的响声肯定连蚂蚁都听到了。
这时她看见一双雪白的球鞋,柳红抬起头,是一张英俊的面孔。
在柳红的眼里,刘勇是个***。
他总是穿着一身让她心里暗暗惊叹的合身衣服,一个星期最少要换三套,刘勇大概是学校里最舍得打扮自己的男孩子,据说他的衣服都是他姑姑从广州那边寄过来的。
此时的刘勇就在她的面前,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柳红慢慢站起来,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还没有走到十步,手就被另一双手给抓住了,抓得很紧。
“放开我……”她低着头说。
“我只是想请你去吃顿饭,没有别的意思,你己经有两天没吃饭了吧?”
刘勇脸上贴满诚恳。
他接着说:“同学一场,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跟着他进了一间酒店,这大概是小城最气派的酒店了。
柳红不知道刘勇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来。
学校的周围就有许多小饭馆。
她知道他有钱,县长的儿子嘛。
“这里档次高些……”刘勇解释道。
刘勇点了一桌子的菜,红烧肉、糍粑鱼、麻婆豆腐、爆炒猪肝、红烧排骨、香菇闷鸡……菜是真香啊!柳红咽了咽口水,脸慢慢红了。
她见刘勇开了一瓶酒,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这几天我心里痛苦得很。”
痛苦?
柳红无法理解。
“痛苦啥子嘛?”
她迟疑地问。
“我很喜欢一个人,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你说这是不是天下最痛苦的事?”
柳红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盯着刘勇:“现在可以了吧。”
“吃点菜,小心呛着。”
柳红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至于菜,她几乎没有动一筷子。
吃饱的感觉真好啊!此时她的头有些发晕。
“柳红,你就不问我为什么痛苦?”
柳红摇摇头,她想她的脸一定很红,因为脸烫得难受。
“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吧。”
柳红的眼皮实在是撑不住了,她睡意沉沉。
她惟一知道的是她正被刘勇扶着走进了酒店深处的房间。
高考的前一天海林来了。
他的样子把柳红吓呆了,脸黄瘦,明显大病了一场。
“海林哥,你怎么了?
你哪里不舒服?”
柳红带着哭腔在海林身上乱摸。
“伤寒,吃几副草药就没得事的。”
海林有气无力地说。
“你一定要去医院才行呀!”柳红哭起来。
“会去的。”
海林挤出一点微笑,费力从口袋摸出生活费递给了柳红,就走了。
海林当然没去医院,他知道自己病到哪个地步,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从珊珊跑走的那一年他的心就死了,是柳红让他心里那眼要干的泉眼又冒出了些泉水来。
半年后,一张录取通知书从省城飞到来了山里,飞到了正在为海林披麻带孝的柳红手中。
柳红在海林的坟前摆上了那张大学声乐系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被火柴点燃烧成一只火蝴蝶,那是柳红寄到天堂的情书。
高高的山岭,那捧坟就显得格外的小。
柳红最后望了一眼,头也不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