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琥珀色裂痕
三天前仁爱医院走廊里的对话突然在耳蜗深处回响:"你母亲的情况,最多再维持三个月。
""发什么呆呢?
"林小米踮脚把最后一盒金枪鱼饭团塞进冷柜,马尾辫扫过他的后颈,"这盒给你留着,等九点打三折。
"她围裙口袋里露出素描本边角,铅笔画的心脏剖面图在暖黄灯光下若隐若现。
李小鑫别过头去,便利店玻璃窗上的雨痕把她的身影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自从母亲确诊尿毒症,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就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便利店打工。
他知道那些夹在解剖学图谱里的缴费单,知道她深夜伏在收银台画人体结构图时铅笔折断的脆响,就像知道她运动鞋内侧用红线缝补的裂口。
后巷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林小米己经掀开塑料帘冲了出去。
李小鑫追出去时,看见她正蹲在馊水桶旁,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未愈的擦伤——上周替醉汉结账时被推倒的纪念。
"腿骨折了。
"她轻轻按住流浪狗颤抖的后肢,雨水顺着睫毛滴在白色围裙上,"得用夹板固定。
"那只脏兮兮的泰迪犬突然舔了舔她的指尖,李小鑫看见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这才想起,自从七年前那场车祸带走她母亲后,她就再没碰过任何宠物。
便利店的电子钟跳向五点二十八分,李小鑫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掏出老人机时,林小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沾着雨水和血渍的掌心冷得像块冰:"天空......"阴云密布的天幕正在撕裂,琥珀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倾泻而下。
李小鑫在炫目光晕中看见无数画面闪烁:病床上蒙着白布的单薄轮廓,警局档案室里泛黄的照片,还有林小米站在画室废墟中攥着烧焦的素描本。
最后定格的画面让他浑身血液冻结——另一个自己正从顶楼坠落,下方是尖叫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
"别看!
"林小米突然捂住他的眼睛,但那条短信己经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别去仁爱医院,现在回家。
来自:十年后的李小鑫"雨越下越急了,水珠砸在生锈的空调外机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李小鑫盯着发信时间,2013年9月15日17:28,与此刻的电子钟分秒不差。
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你父亲公文包夹层有204公路的照片,快!
"林小米的手还挡在他眼前,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七年前的雨夜,父亲失踪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他家,怀里抱着被车灯吓跑的流浪猫。
那天她父亲——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林主任——在书房通宵研究某个患者的病历,而他们蜷缩在沙发上看老电影,首到晨光染白窗帘。
"跟我去个地方。
"李小鑫反握住她的手,却在触及她腕间陈旧的烫伤疤痕时松了力道。
那是三年前油锅翻倒时她替他挡的,从此再没穿过短袖。
此刻那些凹凸的疤痕在手心里像串摩斯密码,他突然想起今早母亲透析前说的话:"小米画的那些人体图,比医生拍的片子还清楚呢。
"他们冲进老式公寓时,401室飘出红烧带鱼的焦糊味。
李小鑫在501室门前刹住脚步,钥匙串上生锈的哆啦A梦挂饰撞出轻响。
这个挂坠是林小米小学时送的生日礼物,她说蓝胖子能变出时光机。
中药味混着***的苹果气息扑面而来,餐桌上摆着凉透的青菜粥和咬过一口的降压药。
李小鑫径首冲向父亲的书房,七年来尘封的木门发出呜咽般的吱呀声。
林小米突然在身后倒抽冷气——布满灰尘的书架前,赫然印着两枚新鲜的鞋印。
黑色公文包安静地躺在书桌底层抽屉里,内衬撕裂的夹层中掉出半张烧焦的照片。
204公路的指示牌在焦痕中若隐若现,路标旁停着辆银色轿车,车牌号被血迹模糊了大半。
李小鑫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认得这个车牌——七年前结案时,交警说这是父亲跳海前最后出现的路段。
"小心!
"林小米突然扑过来抱住他。
书房窗玻璃轰然炸裂,某个重物擦着李小鑫的耳际飞过,在墙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那是个缠着铜线的玻璃瓶,瓶底用红漆画着诡异的符号,与他们物理课上做的特斯拉线圈惊人相似。
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第三条短信带着死亡预告的寒意:"冰箱冷冻层,你母亲藏了U盘。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刺耳的急刹声。
李小鑫冲向阳台时,看见暴雨中旋转的救护车顶灯将积水染成血红。
冷冻室的霜雾蒙在脸上像层裹尸布,李小鑫攥着U盘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个印着"海滨公路管理局"字样的存储设备,此刻正渗出冰冷的水珠。
他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夜接到的神秘电话:"204公路的监控视频被人动了手脚......""患者张素芳,突发室颤!
"医护人员的吼叫声穿透楼道。
李小鑫转身时撞翻了料理台上的中药罐,褐色药汁在地板上蜿蜒成奇异的图腾。
他看见母亲常戴的银镯子从担架上滑落,内侧篆刻的"长命百岁"在电梯灯光下一闪而过。
林小米蹲在满地狼藉中,正用颤抖的手指按压流浪狗的胸腔。
那只泰迪犬躺在碎瓷片中间,胸口插着块锋利的玻璃。
她白球鞋上的红蝴蝶结浸在血泊里,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别怕。
"她抬头看他,泪水混着雨水从下巴滴落,"我在急救科学过......"但监护仪刺耳的平音己经响起,走廊里回荡着护士的叹息:"死亡时间,18点07分。
"李小鑫的后背撞上冰箱门,U盘边缘的金属划破掌心。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最后一条短信正在眼前缓缓浮现:"他们修改了时间线,但爱是唯一的常量。
十年后,画室见。
"暴雨拍打着破碎的窗框,林小米沾血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腕间的烫伤疤痕此刻滚烫如火,李小鑫在血腥味中突然闻到了焚烧画布的气息——那是三年前美术室失火的味道,当时她拼命抢救的画架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少年剪影。
远处传来午夜钟声,便利店暖黄的招牌在雨中晕成模糊的光团。
李小鑫望着掌心的U盘,突然发现林小米的白球鞋上,那个红蝴蝶结其实是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