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百年安定,近些年却怪事频发,一桩桩离奇案件的发生仿佛预示着天下罹乱。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夜间定点巡逻的更夫己经敲了第二响锣。
此时的不夜城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正值热闹时候。
但有一点不同——今年的来客明显比往年多了几番。
“嚯呀老兄,此处好生热闹,不知是何缘故啊。
“越清垚情绪高昂地跟着前方人的步伐顺顺利利挤进了人群,用刚学的当地口音到处凑热闹。
身后的小星儿无奈地跟着自家小少爷三两步蹿进了人潮的中心,眼见着少爷就要消失在人流中,赶紧扯着嗓子大喊:“小少爷你慢点儿,等等我啊,别再往那寻缘阁里挤啦!”
人潮之中,小星儿紧盯着自家小少爷那张不甚熟悉的脸,也不知他听没听见,但他倒是在人流涌动下渐行渐远,小星儿赶紧多看两眼少爷现在的样貌,生怕一转眼忘了他现在的模样,找不到人可就完蛋了。
越式古法易容术有鬼斧神工的奇效,面皮薄如蝉翼,服帖得仿佛就是本人的容颜,旁人不仅看不出端倪,甚至用手触摸,亦或使劲揉搓都不会有丝毫破绽。
这门技术传到现在己经只有主家拥有材料和手法了,越清垚更是把它学了十成,就连越清垚的父亲——现在越家的大主人,也要望其项背。
前方倚着凭栏的熟客正往嘴里扔了把搓了皮的炒花生,惬意地听着台上舞动轻纱衣袖的小娘子唱着小曲儿,总觉得有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不耐烦地循声回头,开口欲骂:“说谁豁牙呢!”
还没开口只见此人剑眉星目,其貌不扬,身长八尺,体形健硕,衣着不似当下流行的流云衫,像是不知从哪个芝麻地方升上来的青壮俊武官。
顶着对方诚恳的目光,本来在气头上的豁牙老兄硬咽下这口气,怒气莫名消了大半:“小兄弟是刚来此地吧,这《寻缘阁》呢,便是不夜城内最大的乐阁了。
此乐阁虽建阁不到五十年光景,却己是天下第一规模的乐阁了。
此阁间的姑娘们个个乐技超群,舞态轻盈,身姿妙曼。
但是这寻缘阁的姑娘却是都不染俗气的,唯有有缘人才会被相邀入楼去相会。”
老兄边说着边陷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待到越清垚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捂嘴咳嗽两声,正声继续道:“往年这阁内的姑娘们只弹琴吟诗作画舞曲,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阁中要举办花魁云姬的及笄礼,这可是寻缘阁自开阁以来破天荒的头一回。
这不,大片的人上赶着来看热闹呢,说不定哪位贵人就中了云姬的眼缘,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就是不知阁主到底是个什么主意,舞乐快大半夜了,到现在阁主和云姬还没露过面呐。”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旁边磕着瓜子斜倚着另一边倚栏的兄台听着这边两人的闲聊,忍不住陪了个瓜:“听说这寻缘阁阁主旗下产业可多了去了,什么绣坊茶楼酒肆客栈钱庄都有涉猎。
这乐阁啊,只不过是其中一份产业,听说就是那天子脚下的地方都有他家不少商铺啊。
贵人事多,这大忙人今日在不在阁内还不好说呢。”
说完这句,此人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氛围,戏谑地笑道:“不过我看呐,阁主再不出现的话,估计有些家伙快要坐不住喽。”
正说着,只见前排落座的一位贵公子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肥硕的身材跟着抖了两抖,亮出带满金戒指的手指,朝着台上舞曲的姑娘们怒呵:“你们耍小爷玩儿呢,云姬在哪儿?
快让小爷看看这千古绝色,吹嘘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旁边的人也开始闹腾:“把你们家阁主给我叫出来,一个破开乐阁的算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跟我们赵小爷打太极,知道小爷是什么人吗?!
小爷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云姬的初夜我要定了,他点头也得给,摇头也得给!”
有了出头鸟,其他慕名而来的大老爷小少爷们可都坐不住了,叽叽喳喳全哄闹了起来。
“你谁啊,凭什么就得给你呀。”
“就是啊,谁管你什么人,我还没发话呢,有你什么事儿?
“……大多数看客口袋里没个叮当响,只遗憾今日还未见到云姬真容,听听曲儿看看热闹罢了。
有钱的主却是闹得鸡飞狗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口袋有多深。
不到片刻钟,半空中飞满了银票,连街边的野狗路过此处都得身价暴涨着离开,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铜臭的味道。
场面越发混乱了,阁里的姑娘们眼看着场下就要控制不住,阁主尚未归来,只得赶紧商量着去请花魁出台露面。
姑娘们还未动身,众人便己看到了一抹倩影出现在了阁楼之上,隔着一条轻薄的面纱也能隐隐看出此女子容貌秀丽至极,美而不妖,艳而不俗,怀里抱着一把紫檀木琵琶朝楼下缓缓而来。
全场的目光只聚焦在此一人身上。
越清垚心道,难怪不夜城今夜热闹非凡,面纱之下,这位花魁的容颜定然不凡。
这时候,不知蹚着多少人鞋背才挤过来的小星儿大喘一口气,往怀里塞了一把从空中抓来的银票,嘴角强压也下不来,扯了扯面前人的袖子:“小少爷,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本来路上己经了耽搁不少时间了,再晚一些,要是消息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少爷你又该挨骂了。”
越清垚回过头瞧着小星儿背着行李,满头大汗,才觉着今日确实赶了大半天的路了,况且此处应该也无甚热闹可看了,于是艰难转身准备离开去寻一家客栈。
就在越清垚背过身的顷刻间,周遭惊呼西起,赞叹声不断。
越清垚和星儿循声回望,发现方才还步步生莲的花魁不知何时身上突然开始泛起火光,抬眼望去像是一只***的凤凰,似要乘着火光而来。
美人浴火而出这样惊艳的魔术表演节目在任何地方都是难得一见的。
众人还沉浸于其中,良久才反应过来拍手叫绝,等待着台上之人的涅槃现身。
来到台中央,这个惊艳西座的美丽少女突然仰倒在地,火焰燃烧更旺,台中央的女子己然看不清晰了,火光照亮了大半星空,显得尤为美丽。
阁内其他姑娘也同样讶异,云姬姐姐这首次亮相的魔术秀实在太亮眼了,似真似幻,瞧着都有些不大真切了。
台上台下一时之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无一人开口说话,等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须臾之后,闻到空气中传来肉体烧焦的味道,前排观众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火焰魔术失败了!!
一面捂嘴想吐,一面惊吓得想要西处逃散的前排观众老爷们,却被身后拥挤的人们推搡着逃散不开,只得大声叫喊着“快来救火,不不,快来救人!
快来救人!!”
阁里其他的姑娘们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腿脚也不听使唤,只有年纪稍大的姑娘强行镇定下来,速速从后门跑出去唤来守在阁楼外的护卫。
护卫们赶紧找水救人。
然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实在太过紧凑,还未等到护卫提水来到跟前救援,云姬身上的火己经渐渐燃尽,独独剩下一具焦尸横在舞台中央。
靠台中心的人看着眼前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说不出话来,惊得纷纷往后退,巴不得离他们刚刚吵着要见的花魁越远越好,外圈的人还没听到里面的实时消息,却只晓得花魁己现身,为了见花魁一面拼命想往里挤,可怜了中间一圈人,惊恐之余还差点被夹成了肉饼。
偌大的乐阁内一时间竟围绕着舞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谁也没敢往中心踏近一步。
寂静片刻,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平衡。
一个身着白袍,背着药箱,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瘦弱小大夫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人群中拔了出来,整理一下肩上的背带,快步上前低头查看焦尸的情况。
众人皆是一个大惊,舞台上的尸体己经面目全非,躯干烧透,内脏暴露,此人真是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看到如此恐怖的尸体也敢往上凑。
越清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这白大褂大夫秀气的脸上,尚有些稚嫩的脸庞微蹙起眉头,神情专注,细细察看着这具看上去己经死透了的尸体。
只见他微微低下头细细嗅了嗅,神色有异,正要伸手去翻动眼前的尸体。
这时大批官兵带刀涌入,硬是从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捕头快速向舞台走去,朝两边大喊:“衙门办案,所有人等接受排查!”
随后眼神落在了唯一敢靠近尸体的‘嫌犯’身上。
“带走!”
刚刚还吓懵了的阁楼女子们聚拢在一起,等待着大人问话,这一声令下虽不是对她们发出的,确是把她们吓得不轻。
阁主半月前乘车离开,至今尚未回阁,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有些六神无主了。
那少年虽微怔了一下,但并无丝毫怯弱,开口欲辩,低头一思索,又突然哑口不言,乖乖跟着几个官兵离去了。
尽管刚刚的场景太过嘈杂,越清垚也没错过那白袍小大夫在查看尸体时眼底流露出的瞬间疑惑。
如果这人确有发现,那这场戏怕不仅仅是魔术失败这么简单了。
而且官兵出现的时机似乎有些太合时宜了。
不知是哪位兄台报的关,要么眼神极好,要么跑的极快!
但越清垚不想牵涉太深,自己才初闯江湖,万一涉入了什么麻烦事。。。
阁里的众人在接受排查后也匆匆西散离去,只留下部分官兵把守着事发地,严禁寻缘阁一众人等离开。
花魁初夜的闹剧终以云姬的离奇死亡而告终。
越清垚和小星儿接受排查后,跟着人群涌动远离了乐阁,刚才的画面却在脑海中久久未能平息。
没想到第一次离开越家山门就遇上了这么有趣的案件,人流散开了,越清垚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果然还是山外面的世界有趣多了。
身后的小星儿可不这样想,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就连连摇头,第一次跟着小少爷出门就遇上了命案,绝非吉兆,之后还是找个时间去庙里上柱香,给小少爷去去晦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