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顶着“失忆女工”的名头上班
巨大的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像一头永不停歇的钢铁巨兽在咆哮。
空气中弥漫着棉絮、机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高窗，被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切割成一道道光束，照亮了忙碌的身影和一排排高速运转的纺纱机、织布机。
林薇被分配到了一个相对清闲的岗位——检查次品布料，这大概是厂里考虑到她“摔坏了脑子”的特殊照顾。
这份工作对林薇来说简首是小菜一碟，甚至有些无聊。
她一边机械地挑拣着布料上的瑕疵，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充满了“老古董”的工业环境。
这些在她看来效率低下、噪音巨大的机器，却是支撑着这个时代无数家庭生计的宝贝。
临近中午，一阵急促的争吵声和机器卡顿的异响打破了车间的固定节奏。
不远处，一台负责卷布的机器突然停了下来，发出“咔咔”的怪声，几名操作工围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
又卡了？”
车间主任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走过来，“老李，你不是刚修过吗？”
被称为老李的维修师傅擦了把汗，一脸无奈：“主任，这机器邪门了！
零件都检查过了，没坏啊！
就是隔三差五地卡一下，找不出原因。”
“找不出原因？
这批货是出口任务，耽误了你负责？”
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林薇的位置离得不远，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那台卷布机她刚才就注意到了，它的运转似乎带着一种不规律的微弱顿挫，就像心律不齐的病人。
她凝神听着那“咔咔”声的频率和性质，又扫了一眼机器周围的环境，特别是连接机器的电线和旁边不远处另一台大型梳棉机的启动状态。
“会不会…不是机器本身的问题？”
林薇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在短暂的争吵间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车间主任愣了一下，显然没把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工放在眼里：“小林，这里没你的事，好好干活去！”
老李师傅也觉得这姑娘是瞎掺和，但昨天刚听说了她“提醒”陈默修好楼道灯的事，心里存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没有立刻反驳。
就在这时，陈默提着工具箱匆匆赶了过来。
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这种老大难问题，最后总得他来兜底。
他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卡住的部位，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和老李一样，没发现明显的机械故障。
他听到了刚才林薇的那句话，也看到了众人投向她的目光。
他走到林薇旁边，语气平静地问：“小林同志，你刚才说…不是机器本身的问题？”
林薇迎上他探寻的目光，心里快速盘算着措辞。
首接说“功率波动导致驱动电机扭矩不足”肯定不行。
她指了指旁边那台刚刚启动起来、噪音巨大的梳棉机，又指了指卷布机连接电源的线路，尽量用一种不确定的、观察者的口吻说：“我就是…刚才瞎看的。
好像…每次那台大家伙（指梳棉机）一开起来没多久，这台机器就容易卡壳…而且，你看这电线，是不是有点旧了？
会不会…电不够力气？”
她用了个很朴素的比方——“电不够力气”。
老李师傅嗤笑一声：“电不够力气？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车间主任也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陈默却若有所思。
他知道厂里的线路老化严重，电压不稳是常事。
大型设备启动时，瞬间电流增大，确实可能导致同一线路上的其他设备电压骤降。
这个林薇，观察力倒是很敏锐，而且总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昨天是灯泡触点氧化，今天是电压波动……这真的是“摔坏脑子”后偶然的灵光一闪吗？
他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而是对老李说：“李师傅，麻烦你找个万用表来，我们测一下这台机器工作时的输入电压，特别是旁边那台梳棉机启动的时候。”
老李虽然不情愿，但陈默是技术权威，他还是找来了万用表。
陈默亲自操作，让旁边的梳棉机再次启动。
果然，在梳棉机启动的瞬间，万用表上显示的卷布机输入电压明显下降了一个幅度。
“电压确实不稳！”
陈默断定道，“启动电流冲击导致瞬时压降，电机扭矩不足，所以会卡布。”
真相大白！
老李和车间主任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问题真出在这看似不相干的地方。
“那…那怎么办？”
主任问。
陈默沉吟片刻：“暂时的话，把这台卷布机的电源从这条线上挪开，接到负荷轻一点的线路上。
长远看，得申请更换老化线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己经开始动手，准备临时改线。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严谨和自信。
周围的工人们看林薇的眼神都变了，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惊奇和一丝敬佩。
这个平时安安静静、据说脑子还有点问题的姑娘，居然有这种“歪打正着”的本事？
林薇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次的“金手指”开得比较隐蔽，归功于“观察力强”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她低下头，继续假装检查布料，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个正在专注工作的身影。
陈默很快处理好了临时线路，卷布机重新启动，运转平稳，再也没有出现卡顿。
车间主任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小子！
还是你行！”
随即又转向林薇，语气缓和了不少，“小林同志，观察挺仔细嘛，不错！”
林薇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收工的时候，张红凑过来，兴奋地撞了撞林薇的胳膊：“行啊你，小薇！
深藏不露啊！
连陈默都听你的！
你这脑子我看不是摔坏了，是摔开窍了吧？”
林薇只能继续打哈哈：“运气好，瞎蒙的。”
正说着，陈默收拾好工具箱，从她们身边走过。
他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着林薇，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赏，有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探究。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林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明白，自己的“异常”恐怕己经在陈默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未来会发芽，长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但不知为何，她并不完全感到恐慌，反而隐隐有一丝……期待？
期待在这个沉稳认真的技术青年眼中，看到更多不同的情绪。
她甩甩头，将这奇怪的念头压下。
未来的路还长，挑战也才刚刚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个时代独有的、充满生机与汗水的气息，迈步走出了喧嚣的厂房。
夕阳依旧温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而她的心，也在这真实的触感和人与人的碰撞中，开始感受到一种不同于2040年虚拟世界的、踏实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