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池婴灵
阿芷的鲜血滴落处,青石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蛊虫。
那些米粒大小的生物长着人脸,细足划动时发出婴儿啜泣般的声响。
我攥着骨刀后退半步,井水突然剧烈翻腾,浮出半具裹着嫁衣的骸骨——她指骨间缠着的银链,与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长命锁系着同款如意结。
"这是程婉容的替身蛊。
"阿芷抓把香灰洒向井口,灰烬里竟闪出细碎的金箔,"当年程家怕她化作厉鬼,特意用苏家血脉..."话音未落,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中灌入无数凄厉的哭嚎。
那些声音在颅骨内碰撞融合,最终化作祖父临终的嘶吼:"快逃!
它们在血池里养着..."相机突然从背包里弹出,尚未安装的胶卷自动过片。
取景框里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祖父举着相机在祠堂狂奔,身后十八个新娘的鬼影正从梁上飘落。
他扑到井边拍摄时,水面突然伸出缠满符咒的手臂,将他生生拽入沸腾的血水中。
"原来祖父是这样失踪的。
"我死死按住抽搐的右手,指尖不知何时生出了漆黑的指甲。
阿芷突然扯开我衣领,颈侧赫然浮现出与程婉容相同的锁魂蛊印记。
子时的更锣在镇外响起,井水瞬间结满冰碴。
我们退回祠堂时,供桌上的傩面己变成双面造型——正面是青面獠牙的恶鬼,背面却是程婉容含泪的新娘妆。
阿芷用银簪挑开傩面内侧,皮革夹层里掉出半张合婚庚帖,新郎姓名处分明写着祖父的名字。
"苏程两家的婚契,早在你出生前就种下了。
"她将庚帖按在我渗血的掌心,纸面浮现出诡异的族谱树。
我的名字与程婉容用血线相连,根系缠绕着十八具婴尸。
阁楼传来陶瓮炸裂的脆响。
这次我们冲上楼梯时,台阶竟变成浸泡在血水中的脊椎骨。
手电筒扫过之处,墙皮大块脱落,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辰砂符咒。
最骇人的是东墙——整面墙用尸油浇筑着程婉容的等身像,她隆起的腹部镶嵌着数百个玻璃瓶,每个瓶中都悬浮着未成形的胎儿。
"用至亲骨血养尸蛊..."阿芷的骨刀在墙面刮出火星,"这些胎儿,都是程家人与苏家女子生下的孽种。
"我踉跄着扶住神龛,掌心突然刺痛。
傩面不知何时自行附着在脸上,皮革边缘生出肉须扎入太阳穴。
透过青面獠牙的孔洞,整座老宅呈现出骇人真相:瓦片是倒扣的头盖骨,梁柱是拼接的脊椎,而那些飘动的帷幔,分明是剥下来晾晒的人皮。
血池在脚下显现。
数不清的陶瓮沉在池底,每个瓮口都探出青紫的婴儿手臂。
程婉容的鬼魂悬浮在池中央,嫁衣下摆伸出无数脐带,正将陶瓮中的尸婴源源不断输送到现实世界。
"时辰到了。
"阿芷突然用苗语唱起招魂曲,她腕间的蛊虫破皮而出,化作流光没入血池。
程婉容的鬼魂发出愉悦的***,我的左眼突然爆开,眼眶里钻出湿漉漉的鬼伢子。
剧痛中,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根本不是病逝——她穿着绣花鞋走进祠堂,亲手将合衾玉塞进程婉容的尸骸口中。
青铜鼎里沸腾的尸油映出父亲的脸,他正将哭嚎的婴孩投入血池..."苏家人每代都要献祭一个孩子。
"阿芷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发间的银蝶簪正在融化,"你祖父违背契约带走合衾玉,如今该由你补全祭品。
"血池翻涌如沸。
程婉容的鬼魂贴着我的后背,腐尸气息灌入鼻腔。
她冰冷的唇瓣抵住耳垂:"当年你祖父若肯乖乖让我吞食,何至于搭上你母亲性命?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
我们坠入地下祭坛时,我看到最恐怖的景象——九具水晶棺呈八卦阵排列,每具棺中都躺着与我一模一样的尸体。
这些"我"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最新那具甚至穿着进山时的冲锋衣。
"苏家每二十年生一具替身傀。
"阿芷点燃人鱼膏,幽蓝火焰照亮墙上的轮回图,"程婉容难产而亡后,程家人便与赶尸匠合谋,用巫蛊之术将苏家男子炼成活尸傀。
"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溢出黑雾,鼎身饕餮纹化作真实存在的怪物。
它利齿咬住我的右腿时,傩面突然发出尖啸。
程婉容的尸骸从鼎中升起,她腐烂的手掌握着半块合衾玉,正好与我怀中的残玉拼合。
血月在这一刻突破云层。
整座雾隐镇响起百鬼夜哭,家家户户门窗洞开,镇民们西肢着地爬向老宅。
他们的眼窝里钻出蛊虫,口中断续喊着我的生辰八字。
阿芷的苗裙在阴风中鼓胀,她终于露出脖颈后的尸斑——那正是程家族长独有的"五毒锁魂印"。
骨刀刺入我胸膛的瞬间,她附在耳边低语:"其实我本名程芷,是程婉容的玄孙女。
"剧痛使我跌入血池。
无数尸婴啃咬着西肢,合衾玉却在心口发烫。
濒死之际,我听见祖父的声音从玉中传来:"咬破舌尖血喷在玉玦上!
那是程家蛊术唯一的生门!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玉面。
所有尸婴突然发出惨叫,程婉容的尸骸开始崩解。
我趁机将合衾玉塞入她张开的喉腔,青铜鼎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浮现出真正的生路——鼎底暗格里,竟藏着祖父的桃木傩面与手札残页。
阿芷的骨刀再次劈来时,我戴上了祖父的傩面。
天地在刹那间颠倒,血池化作星河,尸婴成为飘散的磷火。
程婉容的怨魂在虚空嘶吼,她与阿芷的契约正被合衾玉的力量反噬。
"快去断头崖!
"祖父的残影在傩面中闪现,"程家真正的养尸地在..."祠堂突然地动山摇。
血池底部裂开深渊,一具缠满锁链的青铜棺椁破土而出。
棺盖上用陨铁浇筑的傩面图腾,正与我脸上的桃木面具共鸣。
当棺椁隙缝渗出熟悉的腐臭时,我终于明白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二十年前失踪的祖父,此刻正在棺中敲击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