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望着倒悬的战场遗迹,断戟残甲如星辰嵌在漆黑天幕,血瀑从破碎的青铜战车倾泻而下,在虚空中凝成"葬"字古篆。
"这是...娘亲的笔迹。
"他摩挲着礁石上的刻痕,右手指腹被锐气割破。
血珠悬浮着凝成箭头,指向血瀑深处的王座——那里坐着具身披星纱的骸骨,头戴的冠冕竟与娘亲留下的婚戒纹路一致。
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
陈烛的左臂石化己蔓延至肩胛,每次抬手都会洒落晶尘。
他踏着逆流的血瀑攀登,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珠中分裂:一个在礁洞照顾咳血的妹妹,一个持剑刺穿老渔头的胸膛。
"烛郎..."酥麻的呼唤惊得陈烛险些坠跌。
蛟人公主的灵体从铃铛溢出,鱼尾缠上他的腰肢。
她指尖划过石化部位,冰晶瞬间退至肘部:"你吃了溟族圣晶,却不懂调和阴阳。
"陈烛勐地甩开她,后背撞上王座。
骸骨的指节突然收紧,将枚青铜面具扣在他脸上。
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身披星纱在战场上分娩,掌心托着的婴儿双眸异色——左眼金瞳,右眼银眸。
"那是你第七世。
"蛟人公主抚摸着面具裂纹,"彼时你为护我族圣火,亲手斩杀转世为人的胞妹。
"面具突然发烫,陈烛瞥见自己倒影变成双头西臂的怪物。
左臂抱着襁褓中的陈萱,右臂握着滴血的骨刀。
海底传来妹妹的咳嗽声,这次的声音来自三个方向:头顶的血瀑、背后的王座,以及...面具内侧。
"萱妹在哪?
"陈烛扯下面具砸向骸骨,飞溅的碎片割破蛟人公主脸颊。
她流出的蓝血在空中绘出星图,与陈烛胸前的经络图完美重叠。
整片遗迹开始坍缩。
陈烛在时空乱流中抓住块青铜残片,上面刻着行小字:凡修葬仙经者,必手刃血亲。
字迹未干的血珠滚落,在他掌心凝成陈萱的模样。
"找到...我..."血人突然开口,化作红光没入陈烛右眼。
剧痛中他看见骇人真相:所谓的古战场,不过是历代修炼者斩杀至亲的执念所化。
那些倒悬的残甲,每一片都封印着弑亲瞬间的哀嚎。
蛟人公主突然从背后环住他,鱼鳞刮擦着石化部位:"听见了吗?
你妹妹的魂魄,正在被三千道怨念分食。
"陈烛的左眼在此刻燃起金焰。
视野穿透血雾,他看见陈萱的虚影被钉在星链图腾中央,十二道锁链贯穿她的窍穴。
更可怕的是,那些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幽灵船上的青铜棺椁。
"烛阴目开,生死难逃。
"红衣女子的叹息从棺椁传来,"你现在看清了?
所谓亲情,不过是天道困住火种的枷锁。
"陈烛的石化骤然加剧,晶簇刺破肩颈。
他在濒死之际握紧娘亲的婚戒,戒面宝石映出最后幻象:婴儿时期的自己,正被娘亲用带血的指尖点开烛阴目。
"哥...别看我..."陈萱的惨叫响彻海底。
陈烛的右眼淌出血泪,烛阴目在此刻彻底觉醒。
他看清妹妹体内盘踞的漆黑锁链——每条都刻着《葬仙经》的经文。
红衣女子从血瀑中走出,手中提着盏青铜灯:"斩了她,你就能取出真正的..."陈烛的骨刀比思维更快。
刀光斩碎的却不是陈萱,而是红衣女子的虚影。
灯盏坠地时,他听见九重星链崩断的脆响,以及面具碎片里传来的、三百个自己的欢呼。
海底突然亮起万千青灯。
陈烛抱着昏迷的妹妹跪在灯海中,左臂晶簇开出婴泣花。
当第一朵花蕊绽放时,他看清花芯蜷缩着的,是七岁那夜溺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