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课
……“嗒！”
灯光明亮，铺洒而下。
诊疗室内霎那间如平日里无云的白昼一般亮起。
空气中，似还能看见一道又一道飘浮的白纱。
“随意。”
乔当晨带着女孩走入诊疗室，自顾自走到茶几一侧的橘色小沙发坐下。
房间里座位不多，但是几乎每个方位都有。
茶几的另一侧，同样摆放着一张橘色沙发，但女孩却没有选择坐在那里，而是坐在了乔当晨侧面稍远处的一张淡蓝色沙发上。
乔当晨从一旁的书架中随意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在等女孩自己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良久，女孩终于说话。
“你看的，是什么书？”
“你说这个？”
乔当晨举起手中包着黑色书皮的书，然后将书页的那一面朝向女孩，给她翻看——都是白纸。
“这书现在还没有名字，我只是随便翻翻它打发打发时间，毕竟不能真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这上面，记录下你的故事。”
女孩没有说话，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乔当晨没有继续陪着她沉默，而是主动开口道：“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死对吧？”
“……”“你只是想找个人聊聊。”
“……”“当然，能提供些帮助更好。
不过，你或许早就不期待能有人给你提供什么帮助了吧？”
“……”“聊聊吧，聊聊你自己，或者以‘我有一个朋友’起头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来聊聊你的那个朋友。”
女孩的头埋得低低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白色的裙摆，越抓越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啪！”
乔当晨打了个响指。
女孩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起来，与此同时，自她身后升腾起一个又一个绯红的泡泡，出现，又融合，自那些泡泡中，能看到一束又一束娇艳的鲜花，巨大的泡泡包裹住了一整片花海。
膨胀，膨胀……泡泡的颜色愈发殷红，花束本身的颜色己难再见，从外看去，似是一束束坠着鲜血却依旧绽放着勃勃生机的花儿。
“嘭！”
泡泡崩裂，花海倾泻而出，瞬间将乔当晨的视线淹没。
……痛苦。
这是乔当晨进入花海后的第一感受。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泡泡，花海，实际上都是他使客人袒露心声的手段，具体表现形式则由客人自身的心境与记忆变幻而成。
而他，则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
心声的袒露，在他打完响指之后。
女孩的心境与记忆，则统统变幻成一束束坠着鲜血的泡泡鲜花。
这些年在地府，他也利用这种手段与许多亡魂进行过沟通，这些亡魂中，有千年前逝世的，也有新近死亡的；有自挂东南枝的男女，也有乱世丧于屠杀的平民。
类似的痛苦，他见过。
比这更甚的痛苦，他也见过。
可如今到了这样的世界，一个年岁看上去才刚二十出头的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痛苦？
不，不是二十出头。
这痛苦产生的时间，甚至要更早，早好多年。
她，分明是硬熬着活到现在的！
眼前的色彩逐渐变淡、溶解，最后变成世界的颜色。
这是女孩的视角，她现在正在洗漱。
镜子里的她，穿着学校发放的蓝白色春季校服，平平无奇的脸蛋上绽放着初中女生独有的青春色彩。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呢？
是络绎不绝的上学途中，看到了不会多作一眼停留的脸庞；是若性格沉闷，不会有调皮男生主动过来与你打闹调笑的脸庞；是有新生转来，几周都不会熟悉，路上被其打招呼会犹疑：“这是我新到班级的同学吗？”
的脸庞。
洗漱完毕，女孩背起书包，重复过去己经重复许多年的行程。
这是一所县城的初中，整个县城里就三所高中，一所职高，一所普高，一所重高。
只要是稍微对自己孩子有些期望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入那所重高。
期望再高一些的，则拼命逼着自己的孩子考向市里。
从录取分数线就能看出，职高己经烂透了，普高只比职高稍稍好一点，而所谓重高，也是一届不如一届，再好也没好到哪去。
绝大部分家长都能看得出来，实际上是这座县城己经烂透了。
环境如此，若是家长也无力带着孩子脱离，那么只能凭借那两场考试——中考和高考，来希冀孩子自己跳出这样的环境。
于是，补课开始在县城里风靡，呈现出一派如火如荼的盛况，经久不衰。
手里有钱的，愿意为孩子提供单价两三百的一对一补课。
没钱的，则给孩子买上便宜许多的大班课程，一个人七十元，一个老师，底下填坑似地挤着几十个学生。
有市场，必然就会有竞争。
许多学校老师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要求自己授课班级内的学生报名自己校外的补习班。
这其中当然有各种手段，比如在学校内上课时故意水课，给不补课的孩子穿小鞋等等，这都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
女孩名叫林晓嫣，她的家庭就属于有钱一类。
因此，每晚放学后以及节假日，她都会来到老师的家中进行一对一补习。
乔当晨就这么跟着林晓嫣的视角，体验了一天的初中校园。
这一天，几乎所有都很平常，唯独在上数学课时，乔当晨发现，数学老师对她的态度有些特别。
可这特别，又能被“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很正常”这种想法给掩盖过去。
傍晚放学后，回家吃了晚饭，乔当晨便随晓嫣一同来到了补习老师的家里。
进门看到老师，早上那“特别”似乎有了解释。
补习老师，正是学校里的数学老师。
见到女孩，老师的脸上孵出比在学校里更加温柔的笑容。
“今天来的有些晚了。”
女孩并未应声，只是有些不自然地脱下鞋子，换上拖鞋。
换鞋的间隙，乔当晨瞥见客厅内，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地毯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手下意识地抠弄着身边一头金色长发的芭比娃娃。
与此同时，厨房的洗漱声停住，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晓嫣来了啊。
欢欢，声音小一点，姐姐要上课了。”
拖鞋换好，老师走上前来，亲切地将书包从女孩的背上摘下。
“今天的知识点都听懂了吗？
这部分内容有点难度的。
今晚要多做些题，把知识吃透。”
老师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击女孩的后背。
“走吧，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