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抉择

缓归乡 黑星河 2025-03-24 15:11:45
>>> 戳我直接看全本<<<<
黄昏,红日隐没,西天仅剩残阳余晖,申媪方才起身出了西屋。

白日里喧闹的麻雀大多栖上光裸的老树,余下几只紧着光亮在院子里蹦跳。

袅袅青烟钻出庖屋的烟囱,跃入暮色。

齐二郎将晡食要用的粥焖在灶上,照例给齐大郎炖上一碗蛋羹。

明亮的灯光透出大屋的门缝,灯下,齐大郎摊开一卷书简,捉笔在竹片上勾画。

熟稔地忙好所有活计,齐二郎发现几只满院子蹦跳觅食的麻雀,心道:你们几个又偷懒,到现在还没吃饱,这样冷的天!

转身抓了把稗子撒在地上,麻雀也不怕,扑腾翅膀去吃。

好巧不巧被申媪看见,劈头盖脸数落起齐二郎来:“你个混账东西,没本事挣银钱,还敢作耗老婆子辛苦打的粮食,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了你这牲畜不如的!

老天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辛苦拉扯大的儿郎没了,不知羞的新妇也跑了,就剩个苦命的乖孙还要拖着这么个没用场的蠢材,哎哟哟……”申媪甫一骂开,齐二郎被吓得一惊,畏惧申媪气势只敢小声解释:"大母,方才撒的只是稗子,我没有作耗粮食。

"申媪并不买账,恨恨道:"稗子,稗子喂鸡不好么,老婆子累死累活刨出点吃食,你大方喂这些扁毛畜生,倒是随了你那妖精似的亲娘,好吃懒做一路货色。

"大屋里齐大郎忍耐再三,终是撂下书简,提起衣袍往外疾走。

其实一早就听见大母骂齐二郎,原以为不过同往日一样骂几句解气,孰料申媪骂得愈发难听,再不劝止怕是邻舍都要赶来看笑话。

顾惜脸面,齐大郎无奈亲自去劝申媪进屋,又打发齐二郎去盛粥。

三人不声不响地用完晡食,收拾干净一天的痕迹,齐二郎刚歇下就被难得踏足庖屋的齐大郎亲自唤去西屋。

察觉齐大郎把人领来,申媪冷声一字一顿道:“二郎,今日我同你把话说清楚,你若做得是你自个儿的造化,若是做不得也别怪老婆子心狠。”

齐二郎发觉申媪今日态度强硬,不似往日嘴凶尚且容得下自己,登时面上窘迫心中不安,就连冻疮发痒都管不上,紧紧盯住申媪黢黑的脸。

“明日你自去求沈铁匠收你为徒,不管怎样都要求来这份营生,若是做不到就准备卖身为奴吧,人家我早替你打听好了!”

齐大郎觉着不妥,开口劝道:“这,这……不至于此吧!

大母,二郎还小,卖身为奴可是一辈子的事,您再气也犯不着吓唬二郎呀,这,这……”向来宠爱他的申媪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如初:“我几时吓唬他,大户刘家早先就在采买家奴,因要签死契还不曾寻摸到。

没本事帮衬自家兄弟,卖了他又如何?

你说他还小,你呢?”

越想越气,申媪挥杖击地,叹恨道:“大郎,你己经二十了,别家儿郎这个年纪都抱两三个娃娃了,你尚不曾有新妇。

老婆子我是没用的,再没用都不能亏待了你,他既不能给家里供银钱,便不能赖在家里白吃白喝。

刘家许的卖身钱足足有五百钱,能卖得这个价钱还算对得起老婆子养他十来年!”

齐大郎被噎得无话可说,望向不大亲近的阿弟,难得有了点伤感。

突然想起夫子留的课业还没解答,忙跑回大屋。

“明日你就自己去吧,我没那个精神同你折腾,记住,不要等老婆子请你去!”

说完面朝里躺下,摆摆手让齐二郎离开。

齐二郎转身离开,黑眸失去往日镇静,泪花被睫毛困在看不出情绪的眼底。

心中酸胀,连着鼻腔也生酸意。

记事以来无数次的委屈,早将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刺得麻木了。

所谓的亲人与亲情于他而言,是无休止的羞辱。

感情意味着脆弱,费力讨好无异于自取其辱。

不知何时起,少年倔强地把脆弱埋藏,用迟缓的动作和呆滞的眼神,把自己装饰成世人眼中木楞的齐家二郎。

从西屋走到庖屋的工夫,齐二郎收敛好情绪,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属于他的夜色。

很早就该明白,在这个家只有大兄是大母的心头肉。

至于他,就是田间地头生起的野草。

长于无人在意的角落,风雨烈阳独自捱过,死便就是死了。

一十三载,从未有人告诉他听,“寒时添衣裳,热时莫贪凉。”

病得人事不省,也只有心底不甘的倔强一遍遍警告脆弱不堪的神志——要活着!

童稚时还幻想过,若是他的阿父阿母都在,这世上是否会有人像大母疼爱大兄一般疼爱自己?

大母的慈爱与目光永远投向大兄一人。

他也不是没有告诫过自己——大母只有一个,大兄先自己许多年出生,自是同大母熟稔许多,命该如此!

此生己是无望,何必牵挂。

村里人时常看到齐二郎跟鸟雀猫狗说话,背地里取笑他跟小女娘似的没有儿郎样,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个傻子。

从不知他是个没人爱怜的孩子,正值青春年少的躯壳里跳动的心己枯朽。

漏夜,清光从墙壁的缝隙渗进庖屋小间。

洒在少年安静的睡容,将高低起伏的轮廓柔和,描摹出一滴泪藏入发间的踪迹。

这一夜,齐二郎醒醒睡睡,不多时就在鸡鸣中醒来,撑起未散疲惫的身子在庖屋里忙活起来。

记起昨夜申媪的话,心知今日自己只有两条路能走。

求沈铁匠收自己为徒是生路。

卖身为奴与死何异。

村中有刘家那样的富户,自然也有与齐家一般艰难的人家,卖身为奴早有先例。

只不过他们不是被打死,就是下落不明,即便还活着也不似人样。

自古钱货两讫,交割完毕那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买主的一个物件,死活不得自专。

求沈铁匠是唯一的办法,可是,他真的会改变决定吗?

若是他昨日己经收到徒弟了,自己又当如何?

……天渐亮,庖屋里氤氲着白茫茫水汽,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着泡,另一口锅里热水滋滋作响。

用凉水简单洗漱过后,齐二郎喝了碗薄粥,阖上庖屋的门,掩好院子的柴扉,踏着细碎鸡鸣,独自往村头沈铁匠的铺子走去。

这厢,申媪起身穿衣,扯着嗓子往院中唤了几声,又等上一会子,仍是不见齐二郎动静,只得亲自出来给齐大郎打洗脸水。

只见庖屋里空无人影,她正要着恼猛地想起齐二郎应是去找沈铁匠,早先的怒气消去不少,心中满意道:“这赔钱货虽不中用,还是听得进话的。

不像秋娘那个寡妇养的,吃了齐家的不听使唤,还敢跟野男人跑了,让齐家几辈人的老脸丢尽。

呸,野狗似的玩意儿,死在外面才好!”

不多时,冬阳出海,天光乍现,桃花村在嘈杂的禽鸟声中苏醒。

打铁离不开一炉好火,沈铁匠习惯每日晨起先到铺子里把炉子点上。

他刚扒出昨天余下的灰烬,正弯腰往炉子里添柴,扭头看到门口有个人影。

定睛细看,来人旧衣乱发,唇瓣紧抿,狭目微赤,正是昨日的少年。

沈铁匠知道又来一个不死心的,可惜自己不是舍己度人的佛陀,辛苦学来打铁手艺更是衣食来源,怎能轻易教给旁人。

不管齐二郎说什么好话,沈铁匠都不为所动,急得齐二郎就差跪下了。

可是,他在冷风里头站了许久,双腿似乎冻得僵硬,不可曲折。

僵持良久,沈铁匠摇头叹气:“少年人你还年轻,多的是选择,打铁辛苦你受不得。

回家吧,不要耽误我的生意。”

边说边按住齐二郎的肩膀,将人送到铺子外头,自己折回去继续干活。

齐二郎倔强地扭头望了眼铁匠铺子,口里喃喃:“果然不会要我的,我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无亲人挂碍,怎能入得旁人的眼,只多余我一个罢了。”

忽地笑出声来,干燥的嘴唇被扯得裂开,殷红的血珠立即缀上嘴角。

少年没有感受到疼痛,任由寒意从西肢蔓延开,记不得那滚烫的泪滴何时跌出的眼眶。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做那任人践踏的奴隶就是自己的宿命么?

命运怎这般无情,连一丝希望都不肯施舍给他。

少年心头的恐惧迅速满溢成绝望,对“未来”的惧怕,让那条归家之路比忘川奈何更令人绝望。

十三岁了,他连桃花村都没出过,以后只能跟牲畜一样终身圈在这座荒僻小村。

心力交瘁之际,少年猛然抬头,看向那道通往外界的隘口。

或许,他可以……离开。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以好好地活着吗?

回去就再没有以后,出去或许他也活不了,可就此被旁人掌控性命真的让人不甘心。

桃花村十三载光阴,于齐二郎而言实在无甚留念,不如拼死选一条路,一条自己走的路。

或生或死,心甘情愿!

下定决心要走出自己的生路,齐二郎挺起脊背,挥袖擦去眼角流连的泪珠。

似是要与不堪的过往决裂一般,径自走向通往外界的隘口,双脚早己失去知觉,仅听凭内心指示迈出一步,又一步……这一次,他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 戳我直接看全本<<<<